大清教父免费阅读第一节
乾隆五十二年的春天,每年的三月二十三日,江宁狮子山脚下的天妃宫必定是热闹非凡——这天是天妃娘娘的生日,信众们前来给天妃娘娘烧香的、来下关江畔郊游踏青的,人山人海,络绎不绝。
杜江海杜怀仲两个更是不能例外——江宁人都知道他们两个性命是天妃娘娘显灵搭救。每年他们兄弟两个都会备下重礼来答谢天妃娘娘的救命之恩,格外的虔诚。今年也不例外,除了给天妃娘娘奉上重礼外,杜氏兄弟还宣布出资建立“天妃慈悲基金会”,用来赈济死于海事的水手家小,扶助孤残,江宁士绅百姓,少不得交口称赞杜氏兄弟俩的仁义。
俩人烧完香,从庙里出来,李阙摇的扇子在天妃宫的大门外等——他自称不信鬼神、一辈子不肯进任何庙宇道观,杜氏兄弟也不以为意,三个人信步漫游,一边看风景,一边聊着天,三月的江南,正是草长莺飞的时侯,扬子江涨满了一江春水,田间秧苗一片嫩黄,三人心情极是不错。
就在这年一开春,五洲织机行就推出了最新的纺织机——能织出复杂花纹图案的提花织机,这种织机,其实原来也有,但一台机器需要多名熟练的做手操作,极是复杂,而五洲的机器只用一张打了孔了板子就能控制!而且,通过更换不同的板子,就能改变不同的花色,果真是巧夺天工!
在推出新机器的同时,杜怀仲还宣布了两条消息:一是从今以后,五洲制造的所有机器,一律改用钢铁铸造。二是,五洲将陆续推出其它行业用的各种机器,五洲织机行也正式改名为“五洲商用机器局”。
第一个消息让织厂的掌柜们颇为不解,用钢铁造机器,比用木头笨重麻烦多了,简直是没事找事;而第二个消息,除了能看出来杜怀仲还是一向的野心勃勃外,好像和他们关系不大。
杜怀仲当然不在乎这些织厂老板怎么想,他关心的是他去年开的那个五洲铁匠铺的新工厂建的怎么样了——杜江海带领着江南最顶尖的数十位铁匠师傅己经忙了一个冬天了。他们用水轮机鼓风、做平炉实验,好在目前的机械制造所需求的,只不过是性能优良的铸铁,对钢的需求还不紧迫。一时间,倒也能满足需求。
杜江海苦口婆心的向这些老师傅们传授知识,而那些老师傅们,一开始还对杜江海这个外行不是很服气,甚至对他不顾行规和惯例行事的作风颇为不满,但当杜江海不经心的提起失蜡铸造法、双液淬火等等复杂的工艺流程时,他们每个人都震惊了!这都是各家的不传之秘!压箱底儿的手艺!现在却被一个毛头小子如数家珍的说出来!方才一个个收了轻慢之心,俯首帖耳的听他论述铁和碳比例之间的关系,杜江海心想亏我父亲是冶金机械工程师出身,从小耳濡目染,我站在二十一世纪的工业巨人肩膀上,怎么着也比你们高吧。同时感慨优秀的工程师对一个社会是多么的重要。
三个人一路走来,只见今天的无限春guang中,更添了不少新景致——一座座崭新的工厂正在田园风光中拔地而起、一架架水轮机缓缓转动,更是透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来,李阙赞叹道杜氏兄弟胸中自有一篇大文章,却不是做在纸上,唯有这三千里江南锦绣河山,方才是落笔之处。杜怀仲笑道:“三千里江山?只怕太小,顶多是个破题而己。”
“三千里的文章还太小?”李阙楞了。
“太小太小,我二弟的心胸,岂是这三千里江山能搁的下的?”杜江海笑道。
“那,杜氏昆仲可是意在九州?”李阙意味深长的说。
“九州算什么?太小太小!”杜怀仲豪迈的一挥手。
“九州还太小?”李阙震惊了。
“琼玉,你可知道这天妃宫的来历?”杜江海问道。
“这是前明永乐五年,三宝太监出海遇险,幸得天妃娘娘搭救,归来之后上奏明成祖所建。”这等本地典故自是难不倒他。
“是啊,当年一个内侍都有七下西洋的伟业,况我兄弟乎?”杜江海拍着李阙的肩膀,“给你看样东西。”说着从袖筒里摸出一个册子来,李阙接过来一看,是个手抄本,封面上七扭八歪五个大字犹如乌龟爬出来的——一望这等鬼哭狼嚎的书法,李阙便知天底下除了杜氏昆仲以外,只怕无人能写。勉强看去,那五个字依稀认得是《浮桴四海记》,李阙一楞:“你真的写出来了?”原来他时常和杜氏兄弟聊天时,听他们讲起海外风物,有一天杜江海说自己要把四海风物写成本书,李阙还当他是笑谈,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岂不闻李太白诗云:‘风云济会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古人的眼光,尚不止四海之内,而今我兄弟两个,便是要教这天下人,看一看四海之外,竟有何等风物!”杜江海说。
这是何等气魄!李阙也被感染了,此时三人正好走到一处高地,杜怀仲指着浩浩长江、山峦平原对李阙说道:“琼玉,此正是九万里风鹏正举之时!”
……
时间过的飞快,眼见过了清明,就是农忙时节了,时间是不够用啊!杜怀仲那边刚收购了一家染丝作坊,这边新茧就上市了,时间不够用啊!
新茧市场的火爆程度,大大超出了杜江海的预料——新茧今年会涨是傻子都知道的事情,但会涨到哪个地步,却不是任何人能事先知道的,通江宁城的缫丝厂主都红了眼——他们新买的缫丝机还是新工厂里饥肠辘辘的等着开工,为了抢原料两家打起架来的事也不少,有人派了船直接在河上等农户来崇茧,空等了一天才知道对方己经直接跑到各村上门去收了!银子使出去,茧子一担担抬进来,银子不够了,上钱庄里借!把老婆的金银首饰押上、把女儿的嫁妆、儿子的彩礼押上、把地契押上,还不够?把新机器和新厂房都给我押上!
“真是比股市还疯狂。”杜怀仲捧着茶碗感叹,楼下的嘈杂喧嚣透过楼板传上来,叫人根本没办法安心喝茶。栖凤轩一楼己经成了江宁丝茧市场的交易大厅,吵的两个人面对面都听不见对方说话,拉袖子谈价钱的方法己经过时了!有个掮客机灵,把报价和数量写成帖子贴在墙上,一时间众人纷纷模仿,一天下来栖凤轩的墙上一层摞一层的贴满了报价单,一向稳重细心的的张董事长算了一下帐,顿时被自己吓的目瞪口呆——一天之内,栖凤轩一楼的丝茧成交量居然达到了白银七万两!
杜怀仲则被另一件事雷到了——一向不起眼的田掌柜忽然之间人品爆发了!这位在去年织机军备竞赛时不温不火的田掌柜,借着囤积了一年的资金疯狂的杀入了丝茧大战,他对于新茧价格的走势预料之精确,令杜怀仲膛目结舌,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田掌柜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兵车过处寸草,不,是寸茧不生,无数掮客炒家被他挤的倾家荡产。
你才知道啊?熊老板很惬意的看着杜怀仲一脸掩饰不住的惊愕——这种时侯可真不多啊,能在这虎踞龙蟠的江宁混出个头脸来的,哪个没有三头六臂的本事?你姓杜的没进江宁之前,谁不知道他田掌柜田农桑眼里能看见江南每一片桑叶子、每一条桑宝宝?
燃烧吧!田掌柜!这一刻索罗斯、格林斯潘、周小川灵魂附体!田掌柜你今天生日快乐!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杜怀仲把栖凤轩的战斗扔在身后,转身就往“五洲纺织工业研究院”跑去,嘴里嚷着:“快成立农桑研究院!快成立农桑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