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畅想免费阅读13、离割
北京,东安门北侧。
一所看似并不华丽的庭院建筑,四周杵着一群鲜衣番役,摆着腊月寒霜似的脸,冷眼鸱视周围一切,身后的门庭顶上,挂着副能叫京师所有人一见就两腿发软的官署牌匾--东缉事厂,简称东厂。
“皇上造的黄花梨龙椅快完成了吧?”一名五十多岁,身材高大却透着一股子虚浮的太监,一边看着折子,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桌旁的王体乾哈腰说:“回千岁,已近完工。”
大明朝有几个‘千岁’,跟前坐着的太监,自然就是威震朝野的九千岁魏忠贤了,他正阅览东厂发回公函。“皇上前一个木梳匣可曾卖掉了?”
“礼部尚书黄立极花三千两买去了,千岁,皇上并不缺钱,何苦要卖?”王体乾困惑不已。
“对于自己的得意之作,总是希望遇到识货之人,卖了就好,皇上精神亦能有所寄托。”世人都知道,熹宗荒废朝政,只喜欢木匠活,但自小照顾他长大的魏忠贤却清楚,熹宗性格内向、软弱,无心也无力去操持这偌大的江山社稷,面对言路的指责,烦不胜烦,索性就锁在小天地里,摆弄自己喜爱的东西,聊以慰籍。如此糊涂也好,如果换是一位英明之主,何来他魏忠贤这份权势?!
啪!
魏忠贤忽然将手头公函砸下地,冷哼道:“岂有此理!”
王体乾拣起来翻看一遍,阴阳怪气说:“千岁,何须着意于一个小小的镇抚使?死了便死了。”
东厂侦骑遍布朝野,各地任何动静,最迟不过十天时间,都会呈报于东厂衙门内。只是,这如山公函中,愣是挑出一桩令魏忠贤窝心的案子。“咱家不是在意陈士雄,而是恼那东林秦党,孟氏的后裔,死而不僵,先是劫饷,后是杀官,而且杀的还是东厂人,这不是给咱家脸上抹黑吗,若消息传开来,恐怕那些蠢蠢欲动的东林党人,又要弹劾咱家缉事不力,致令陕西盗起了。”
王体乾笑笑:“千岁息怒,檄文西安府卫清剿便可。”
“唉,保皇上这江山太平,须用心才是,如此,咱家才能永享福禄啊~,拟旨,令……就南京兵部右侍郎阎鸣泰吧,亲至陕西经办此事,办成之后,咱家自然会与他好处。”
中都南京有全套与北京一样的六部机构,不过基本上都是养老的闲职,尚书挂‘参赞机务’头衔,唯有兵部,管理南直隶防务,掌握兵权,是个实差。
阎鸣泰之前代王之臣总督蓟、辽、保定军务,对于协理戎政,颇有心得,如今也闲置得久了些,不用用怕是要疏懒。这种事后赐官的顺水人情,魏忠贤还真不怕多。
王体乾忙趴空白圣旨上,埋头疾书。
魏忠贤虽然身为提督太监,兼秉笔,却目不识丁,全靠王体乾和李永贞二人帮忙撰写。
写完诏书,王体乾也不劳九千岁吩咐,自个儿搬出大印,往上一戳,便成了堂堂正正的皇命了,身为司礼监掌印就是方便,随写随盖章。
而后,王体乾尖着嗓子对外嚷:“来人,去阎鸣泰府宣旨!”
门外奉御的小公公接过,匍匐退去。
王体乾犹豫一下,又说:“千岁,去年皇上在西苑乘船游玩,不小心跌入水中,那时落下了病根,至今仍未痊愈,近来皇上病情加剧,每况愈下,御医也束手无策……”
魏忠贤轰地站起来,白眉一扬,凛凛威严:“通报太医,如果不能治好皇上,通通抄家灭族!”皇上是自己的保护伞,万万耽搁不得。
王体乾哭笑不得,这怪得了谁?还不是你擅开内操,在皇城禁地佩刀执戟,演练锦衣卫,吓得皇上掉下了水。“千岁,奴婢还未说完呢,兵部尚书霍维华,昨日进献仙药‘灵露饮’,据说服后立竿见影,健身长寿,奴才偷尝了点,确实清甜可口,如今皇上已离不开这灵露饮了。”
“无妨,霍维华自己人,晓得分寸,希望皇上龙体能早日安康。”
“还有…….千岁,今晨皇上单独召见信王。”
“信王?”魏忠贤脑海立刻泛出一个形象,信王朱由检从来都是衣冠不正,坐不倚侧,目不旁视,不疾言,不苟笑,不轻易显露他的抱负和驰志,只能说,此子很不简单。“皇上都说了些什么?”
“咱家也不太清楚,当值的直殿监公公洒扫廊庑时,只听到皇上说了一句。”
“什么?”
“吾弟当为尧舜。”
“啊?!”魏忠贤脸色一变,这话的意思,隐约表示想让信王入继大统,于是,也没心思再看折子了。“走,随咱家面圣。”
……
七月初的尧山,雨过初睛,冷风习习,一点也没有盛夏的感觉。外面的世界已被阻绝了好久,但寨民们并不稀罕,晨起采山菜,日落坐观景,间中修缮山寨,看看大王的亲卫训练,人们似乎都遗忘了过去,生活无忧无虑。
一名寨丁神色仓促地跑回寨子,径直闯进王二的议事堂。“报!”
“慌什么!”赵准瞪眼喝叱。
寨丁磕磕巴巴的说:“二爷,我看见山下有几名厂卫在转悠。”东厂锦衣卫最恶之事,就是罗织罪状,置无罪者于死地,既施用于百官身上,同样也用于百姓身上,更何况,现在自己等人是盗匪。
王二沉声道:“这事儿大王知道吗?”
“二爷是头一个知道。”寨丁很确定的说。
经过几个月的整治,如今山寨已经遍植王二的人手,原先的千余流民,本就是他带出来起事的人,或多或少都向着他,更因为山寨大小事务都由他打理,一手抓着钱粮开支,扼勒着民生根本,谁敢不从?!
“二爷,官兵会不会盯上我们了?”赵准不无担忧,随着山寨四处劫道,声望愈显,由附近百姓传扬开来,引起官兵注意也在情理之中。
“嗯,无风不起浪……”王二沉吟不语。
“二爷,我们是不是该想想后路了?”山寨的战力,赵准心里最清楚,除去大王的亲卫,其余人等,都是靠数量制胜,一窝蜂围住商旅,没有不乖乖束手的,可对付明军,就悬了,来一个千户所,大王能扛,来一个卫呢?
王二反问:“你怎么看?”
赵准迟疑道:“俗话说狡兔三窟,咱们不能死守这脆弱的一寨之地啊。”
王二点头赞同,掠劫了那么多商客,辛苦积攒的财物,存放在这危如累卵的地方,确实有点不安全。“大王那边……”
“大王还不是听您的?!二爷有什么主意,先斩后奏也一样,都是为了山寨,相信大王不会怪罪。”赵准知道二爷早有去意,有此一问,只是想让下属们再三疏陈,讨点纲常舆论,再半推半就罢了。
“先不说这些,你马上派人,杀了那几名厂卫,派出探子,扩大侦查范围,一有动静,马上禀报。”
“呃,是。”
……
阎鸣泰,河北清苑人,万历年间进士,本人没有什么才略,虽然屡迁辽东参政,但一贯是素餐尸位,白吃饭不干活,主要靠阿谀谄佞和虚词报功,巴着魏忠贤往上爬,魏忠贤习惯了欺上瞒下,却不知阎鸣泰比他使得还地道,不过此人对主子倒是忠心,尤其在称颂魏忠贤方面,什么‘民心依归,即天心向顺’等等,怎么肉麻怎么来,连阉党中人,都自认不如他。
主子的意思很简单,剿灭白水一带盗匪。
万事开头难,阎鸣泰一股脑扎进繁杂事务之中,便觉好不辛苦,毕竟他只是个庸碌之辈。
大军出征琐事多,又忙活了十多天,总算一切成行,西安右护卫营开拔出城,带队的是卫指挥使王根子。
这一趟,哪怕万般不愿,阎鸣泰也必须亲自督军,以免临阵生变。
又是一天开始。
楚峰混混沌沌看书打发着日子,不过这回可不是看什么野史了,而是科技方面的诸如《奇器图说》、《诸器图说》,作者王徵,根据德国人邓玉函口授而译著,对物理学应用机械的研究与实验颇有成绩。
书中介绍了天平、杠杆、滑车、起重、转重等数十种机械原理,还有虹吸、鹤饮轮激、风硙、自行磨、自行车、轮壶、代耕、连弩散形等图文,虽然这些东西比起后世的精工器械,只能算毛糙品,不过在当时,可谓机械工程学最高成就了,而且,明朝也只能营造这种东西。
“大王!属下有事禀报。”屋外,响起战飞粗犷的声音。
亲卫一向自觉,很少让人操心,山寨由王二把持,也井井有条,从战飞凝重的语气中,楚峰隐约感觉有事要发生。“进来。”
战飞虎虎走至跟前,抱拳打礼:“大王,昨晚二爷将寨中丁壮悉数带走,今早没见他们归营,属下唯恐有变,特来传报。”战飞和童令两人虽然都是粗野汉子,但战飞脑瓜,可要比童令活泛多了。
“哦?他们不会去打草了吧?”楚峰并不奇怪,这段时间,王二支使手下,天天出去劫道,难不成还有什么别的?
跟着,孟常神色匆匆进来:“大王,小的刚发现,库房内所有粮饷全不见了!只剩下些火器。”
“什么?!”楚峰不由愣怔,这状况可不像是去打草,倒有点象跑路。
这时,萧满江仓促闯入:“大王,大事不好,山脚下有几千官兵,封锁了道路出口!”
“吓?!”众人面面相觑,旋之,个个表情沈凝。
楚峰神光一暴:“马上召集所有亲卫!”
“是!”
楚峰快步随萧满山来到山寨一处凸出的观风台,这里,可以俯瞰山脚下的动静。
果然,地平开阔处,旗布星峙、枪林刀树,少说也有四千明军,一撮撮人马已经分列纵队,往山寨开来,叫人怵悸的是,后面还牵拉着十门火炮。
孟常困难地咽了一沱口水,终究还是年少,有点紧张。“大王,那是威远炮。”山寨所处地势并不险峻,只是道路蜿蜒迂回点而已,大部分地方,能让这些火炮逼近两百米范围之内,进行有效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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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指挥使:一人,正三品,隶属卫指挥使司,掌一府军政(如西安府),统率其辖下卫所,五名千户、五十名百户、一百名总旗,共5600人。
右侍郎:正三品,副职,类似于副部长,(古代左大右小)。
礼部:掌朝中礼仪、祭祀、宴餐、贡举,尚书一人,正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