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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耀大唐免费阅读第六章 德州困兽(2)

  杨凝式再次倒地,合议自然进行不下去了。

  许错带着杨凝式回到驿馆,在房中躺好之后,杨凝式仍是连连咳血,请来郎中施针施药,这才稳定了下来。

  杨凝式气若游丝地道:“我是起不来了,子恒,一切就拜托你了。”

  许错叹息了一声,道:“你安心养病。我立刻给大梁致函,把今天的事说清楚,以后无论议出个什么结果,也都没你的责任。”

  杨凝式百感交集,红着眼道了声谢。

  许错笑了笑,便让郎中给他医治,自己回了房写了信,派人送递出去,然后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天。

  窦昂从沈龚那里听说了今天的事,一看许错愁眉苦脸,并不上前劝说,向驿馆里的人借了一张琴,坐在院子里调了调弦,便即弹奏起来。虽然他琴艺不算精湛,但弹几个小调还是手到擒来。

  琴声铮铮而起,刚劲硬朗,其中隐隐透着一股苍凉。

  许错暗想:“景度兄虽然病重,可绝对死不了,合议的事也没到绝境,安国兄怎奏了一个大出殡的调子?噢,定是他琴艺不精,弹走调了。”念及于此,不由得微笑了一下,心中烦闷便减轻一些。

  窦昂手下不停,琴声连绵不绝,似乎欲起一个激昂的高调,却怎也弹不上去,就好像暴雨将至,天空闷雷滚滚,却始终缺了一道刺破乌云的霹雳,让人倍感压抑。

  许错心有所感,开口吟唱道:“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

  起初几句吟得极低,窦昂本要加力,把琴音提上去,谁知许错将这篇《涉江》一路吟出,始终是个低沉音调,窦昂竟不能自持,越是逆其音而弹,越是倍感艰难,手指险些弹破,琴音仍随着许错低沉下去。

  如此吟过大半篇幅,许错的声调这才见转,一路拔高,直到最后一句:“阴阳易位,时不当兮,怀信侘傺,忽乎吾将行兮。”一个“兮”字含在口中,双手插腰,提起丹田中气,这才将字吐出,先如霹雷炸响,紧接着便尖如鹰啸。

  窦昂也是一般加力弹拨,琴音嗓音结在一处攀升,竟直冲上云霄之外。

  音竭。归静。

  许错和窦昂相视而立,各自打了一个深躬,算是为这无意间完成的一次琴歌合奏彼此致谢。

  许错只觉胸怀大敞,信心倍增,恍然间发觉,自己这些年一路走来,多少次都是濒临绝境,后又绝境逢生,再说这一次合议的局势尚不算是绝境,自己何必悲观?

  房中的杨凝式躺在榻上。

  他知道许错这一篇《涉江》是吟给他听的。

  尤其那最后一句:“阴阳易位,时不当兮,怀信侘傺,忽乎吾将行兮。”

  莫不是许错指给他的出路?

  他的脾气,他的病状,确实不适合做官,而应该去做个闲云野鹤。

  可他牵连着那么多人,便只是眼前,虽然病了,但躺在这里就能为许错分担一点责任,若真是合议不成,上面责罚下来时他也可以和许错一起顶罪。

  这样的局面,他又岂能“忽乎吾将行兮”?

  心中酸楚,一合眼,热泪滚落。

  这时张连火和沈龚回了驿馆,将一封葛从周部的军报交到了许错手上。

  许错本想本想抱怨这军报来得迟了,但一见张连火眼眶发黑,双目都陷了下去,显是为送这封军报累的,便也不忍再说,当即拆开来瞧。

  军报上共有两捷,均是昨日发生,一是葛从周攻克承天军,二是氏叔琮一日之内连下辽州、乐平两地。

  这本是意料之外的大捷,但在捷报之后,却还有葛从周亲笔所书的十六个字:“用度奇缺,无以为继,胜果难保,子恒珍重。”

  看到捷报,许错先是大喜,但见葛从周说梁军将败,又是大忧。

  心情如此急上急下,他也不禁晃了晃,若非习武之人,恐怕也要昏倒了。

  这一次河北三镇、梁军、德州,再加上一个中途插手的晋王,六路诸侯展开勾心斗角,许错也是首次遇到这么复杂的问题。

  形势错综复杂,深不可测,杨凝式已经病倒,许错知道自己再踏错一步,便要死无葬身之地。

  窦昂看了军报后,问道:“要不要给葛帅去信问问清楚?”

  许错摇头道:“葛帅若不是真遇上难题,不会说自己将败。不要再烦他了,有这两捷足够了,能骗过河北三镇便罢,骗不过去也就没别的辙了。”言罢将军报揣进怀里,道:“我出去走走。”

  沈龚忙道:“卑职同去。”

  许错笑着摆了摆手,道:“我就在左近逛逛,不会有事。”说着迳自而去。

  刚走出驿馆大门,却见张希崇正好骑马来到门前。

  张希崇翻身下马,上前抱拳,十分客气地唤了一声:“许兄。”

  许错不明其来意,冷冷地道:“不敢当。”

  张希崇问道:“杨景度可没什么大碍吧?”

  许错讥道:“托张兄的福,呕血三升罢了,倒是没什么大碍。”

  张希崇讨了个没趣,又道:“我能不能进去见他?”

  许错无名火起,道:“百姓有两句俗语,一句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另一句是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当众揭了杨景度的短处,莫非还不过瘾,这还追上门来,非要置杨景度于死地才觉痛快?”

  张希崇被讥得面红耳赤,怒道:“你……”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

  许错嘿然道:“怎么?想骂我却找不到说辞?那我告诉你,我许错祖上三代都是在军营里掏大粪的,还不如杨景度的家世,更不及你张家世代忠良、满门清流。”

  张希崇本也是词锋犀利之人,可今日合议时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自觉理亏,有心前来致歉,却遭许错一番抢白,竟不知如何反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怔住半晌,最后拱手道:“请转告杨景度,希崇公议之时侮辱他人家门,惭愧之至,待杨景度身子稍好一些,希崇再当面赔罪。”言罢上马,疾驰而去。

  许错冲着他离去的方向啐了口痰,然后朝另一面走去,一路闲逛至一家酒肆,觉得腹中解饿,便进去随便点了一些饭菜,外加一斤稠酒,自斟自饮起来。半斤下肚,忽觉不妥,心说平日三斤不醉,今日才喝半斤怎就眼花耳热了?其实他昨夜没睡好,今天又遇了那么多事,自己不觉疲倦,可五脏六腑受不了了,自然醉得便快。他却不自知,还以为是借酒消愁愁更愁了。

  正犹豫着是否还要喝下去,一个身披皂白武士袍的男子趾高气扬地走进了酒肆,站在店门口向里望了望,目光停在许错身上,迳自走上前来,抱拳唱了个喏,道:“贵驾可是许大人?”

  许错颇为戒备地道:“正是许某,未请教?”

  那男子一脸傲气,见许错醉醺醺的样子,眼中又飘过一丝轻蔑,不过说话尚算客气,道:“小人贱名不足挂齿,小人是替主人传话,请许大人移步相见。”

  许错问道:“请问贵主何许人也?”

  那男子道:“主人姓苏,正在店外轿中。”

  许错探了探头,望向店门,见门外果然有一顶二人抬乘的轿子,除了两个轿夫,轿子前后还有七个带刀的护卫,和眼前这位穿戴一致,且身高体形都相差仿佛,容貌也是一般的俊朗。轿身漆红,挂着杏黄色的纱帘,帘上隐约绣有花案,只是隔得稍远,天色又暗,看不太清楚罢了,不过显然脂粉气太重,不是男人坐的轿子。

  那男子催促道:“许大人,请吧!”

  许错仍不起身,问道:“贵主是个妇道?”

  那男子点头道:“正是。请许大人不要让主人等得太久。”言罢便掏出钱囊,帮他结了帐。

  许错心想人家堵住门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干脆便起身随那男子走了出去。

  来到轿前,许错抱拳道:“夫人是否要见许某?”

  一个白袍护卫喝道:“呔!胡言乱语什么!”

  许错一愣,心想我胡言乱语什么了?

  轿中发出一串清脆悦耳的笑声,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许大人有所不知,小女子尚未出阁,夫人二字,可当不起。”轿侧纱帘掀开一线,显是内里那女子在打量许错。

  天已黑了,许错反倒看不见轿中人是个什么模样,只是看那掀帘的一只素手,莹玉修长,五指尖尖如细笋,十分漂亮。

  女儿一老,手先衰。

  瞧这只细嫩的小手,加之那女子的声音,许错便推断此女年纪应在二十许间。

  轿中女子打量了他一下,似是有些诧异地道:“原来你就是许错。”

  许错暗骂:“本大爷的名讳,也是你一妇道能叫得的?”嘿嘿笑道:“不错,敝人原来是许错,今天也是许错,将来若无意外,应该还是许错。”

  轿中女子咯咯娇笑起来,笑得许错心池摇荡。

  许错慑稳心神,道:“尚未向姑娘请教。”

  那女子收回了手,道:“小女子苏想,此刻不便下轿,还望许大人见谅。”

  许错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确认自己以前并未听过,便笑了笑,道:“苏姑娘言重,酒肆门前芜秽,姑娘不便下轿,许某也是理会的。”

  轿中名叫“苏想”的女子又道:“陋宅就在前面不远,不知许大人肯否赏光,前去宅中饮一杯粗茶呢?”

  出门在外,有两样最需提防,一是不义之财,二是来路不明的女人。

  许错当即微笑道:“时下天色已晚,许某实不便叨扰姑娘,不妨改日再续。”

  苏想道:“夜深人静,品茗赏月,岂非一桩风雅美事?小女子真情邀约,还望许大人莫要扫兴。”

  最后一句,竟有一丝埋怨似的,令许错心头发痒,险些就应了下来。

  美人计?此念闪过心头。

  许错蓦然警觉起来。

  今日合议之时,杨凝式呕血倒地,梁军的合议使者只剩他一个,莫非这苏想是罗绍威他们派来对付自己的?

  许错不动声色,笑道:“姑娘如此盛情,许某不敢拂却,只是许某刚刚灌了一肚子浊酒,唯恐污了姑娘清闻。能否容许某先回驿馆,洗漱更衣,再上姑娘府上赴约?”

  苏想沉吟了一下,道:“如此也好,那我陪许大人回去一趟,路上也好说说话。”

  许错本是打算金蝉脱壳,谁知苏想竟是盯死他了,还要跟他回驿馆,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应允。

  苏想忽道:“那就请许大人上轿吧。”

  许错心想一男一女挤在轿子里,还能有什么好事?忙道:“我走路就行了。”言罢大步而去。

  苏想也没拦他,唤了一声“起轿”,两个轿夫将轿子抬起,八个白衣胜雪的英俊护卫四前四后,一路跟上许错。

  许错刚刚还有些醉意,但那家店的稠酒好在不上头,他在街上走出不远,身上出了汗,醉意便退去大半。

  正是万家灯火时,家家户户宅门大开,尽是欢声笑语传出。

  许错心生感慨:“从安史之乱起,河北道战事就没停过,德州却能如此承平,可见傅公和还算一个好官。只可惜,一两个好官救不了天下苍生。”由此便又想起自己的老家,想起老父老母,想起街坊四邻,想起独守空房的妻子,心中隐隐有些惆怅,竟忘了还有个女子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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