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乐八千里免费阅读14、情牵豆沙关
阁罗凤提着铎鞘追了一段路,也不敢追太远,一是路况不熟悉,二是怕中了坏人奸计,所以赶忙折回来照看寸归王。当他回来时,他看见寸归王已经呼呼大睡,旁边有他的儿子寸守隅和夫人阿姹公主,夜色也已深,于是,他告别辞行,打道回营,安顿歇息。
翌日,阁罗凤整顿队伍,离开南宁州府,继续向蜀地邛州进发。
出发时,寸归王率领南宁州文武百官来送行,阁罗凤一一和南宁州官吏、蛮酋长、族长告别。当他目光触到南宁大鬼主寸崇道时,突然感觉面前的他,背影是那么熟悉,好像昨晚出现的那个黑影。此时的他,也没敢多想什么,只是心里面多了层阴影,他不免暗暗为姑父担心起来。
阁罗凤带着护送大军离开了南宁州府,昆州刺史寸日进、梨州刺史寸棋相继护卫。
话说阁罗凤带军护卫王子出使大唐这消息,传到了吐蕃国王弃隶蹜赞的耳朵,他是又恨又痒,他估计此时南诏国军力应该比较空虚,想要乘虚偷袭南诏。无奈,其时还是早春三月,南疆虽然春暖花开,而吐蕃大地却还是冰雪未消,天寒地冻,所以他也派不出大军,只好派了一小支队伍去袭扰,试探一下南诏的防守。
南诏对此早有防备,南诏的大军将段全葛、罗时、王毗双,军将杜罗盛,少军将王迁、罗奉全都严阵一待。吐蕃损兵折将,无功而返。
阁罗凤的护送大军又走了三日,来到豆沙关。豆沙关的那边,属于蜀地剑南节度府邛州地界,这里,已经是南诏军队能够到达的最远边界了。
豆沙关,是立于乌蒙山脉朱提江的一道天然屏障,是中原入滇的要隘之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劈就了锁滇扼蜀的雄关天堑,壁立千仞的石岩,被朱提江一劈为二,形成一道巨大的石门,锁住了古代滇川要道。
阁罗凤吩咐队伍在豆沙古镇驻扎,等待唐朝剑南节度府官吏和护卫的到来。
“报,太子殿下,前方抓获偷烧关前栈道的匪贼。”信骑来报。
“这还了得?把那匪贼押下去审讯。”阁罗凤命令道。
少军将段附克把那贼匪押了下去。原来,豆沙关,道路狭窄险要,栈道是唯一通道,特别需要严加看管。少军将段附克带着牙兵巡逻时,看见百米开外的悬崖栈道边,有七、八个黑衣僰人兵士正在灭火,少军将段附克带领牙兵赶紧过去帮忙,一起把火灭了,然后讯问僰人兵士,僰人说不小心让歹人遛了进来,又向前方栈道指道:“往前跑了,似是蕃人。”
段附克带着牙兵快速往前追去,只见前面古栈道上跑着两人,戴搭耳帽,着翻交领左衽紧身短襦,形似蕃人。段附克快步追去,这两蕃人眼看无法脱身,欲要跳崖,一人果真掉落下去,沿崖壁直插朱提江,淹灭在江水中;另一人则无奈柱桩把皮袍挂住,段附克快步赶到,将其擒获。
段附克把此蕃人压至军中大帐,交于军将杨罗颠审理。“大胆匪贼,从何而来?为何要破坏栈道?”杨罗颠喝问。
蕃人不语,露出坚强的样子,似乎很有骨气。
“上刑。”行刑卒给他用上了死猪愁,不一会,这蕃人就大声讨饶:“我说,我说。”
原来,这蕃人打扮,乃是假的,是想把仇恨引向吐蕃,实际上他的真人面目,乃是三十七蛮部的和蛮人氏,因受和蛮大鬼主孟谷娱蛊惑,前来破坏栈道,以达到南诏和大唐隔阂猜忌的目的。
杨罗颠把这情况报知阁罗凤,阁罗凤听后,大笑:“螳臂还想当车,蚍蜉还想撼树,蝼蚁还想噬铁?!”
又道:“把他放了,让他回去,告诉他们大鬼主,以后的干活,有本事就穿上自己的族服,别人不人,鬼不鬼的,丢人现眼。”
或许是觉得和蛮太小,或许根本没把和蛮当会事,反正此时的阁罗凤,就是一个想法:狮子不与癞皮狗比高下,赢了又有何荣耀!真所谓,不是高手不过招,杀鸡焉用宰牛刀。
话说邛州都督李宓这里,突然接到信报,剑南节度府章仇都督速令他赶到豆沙关,迎接护送南诏节使进京,接到命令后,他带着队伍马不停蹄前往豆沙关赶。
“都督,前方就是豆沙关了。”李宓的副将孙希庄说。
李宓抬起头看,只见前方一山两半,河流中出。在其左侧山涧悬崖半壁,悬有一栈道,此乃通关之路。李宓叫副将孙希庄在出口处驻扎接应,自己亲率百余牙兵,来到豆沙关交接。
“太子殿下,邛州都护李宓,奉剑南节度府章仇大都护命令,前来迎接节使入京。”李宓道。
阁罗凤看见是邛州都护李宓将军亲自来迎接护送,特别高兴,说:“李宓将军,有劳您,这一路的风尘,就全拜托您了。”又把儿子凤迦异叫来,向李宓将军拜谢。
双方客气一番,互相把双方要员介绍认识,然后安排人员进行相关物项交接。
阁罗凤悄悄把李宓将军叫到一边,想要奉上一些金银细软。李宓明白他的意思,抵死拒绝,说:“太子殿下,我们都是领的朝廷俸禄,为朝廷做事,您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些东西,委实没有必要。我李宓,也是和天子同宗门脉,你送王子来大唐修学,就是传播我大唐的礼德,我感谢您还来不及呢,怎么还能反收受您的礼物呢?!”
短短的这一番话,应该是一路走来,阁罗凤听到最为动容、最为震撼心灵的话语。短暂的就这一瞬间,在阁罗凤的心中,烙下了大唐李宓将军深深的印痕。
凤迦异持着节旗,领着使团,就要离开豆沙古镇。离别时,面对骨肉分离的场面,真是山河动容、鬼神共泣、天地悲鸣。
阁罗凤远远地看着儿子凤迦异,小小的身子持着长长的节旗,旗上“南诏”两字,猎猎飘摇;一群十来岁的稚气孩子,紧跟他的身后,在沧桑的古驿道上,蹒跚前行。阁罗凤已经不忍心再看这画面了,他转过头去,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此刻,阁罗凤的心情,借用同时代大唐诗人王维的一首诗,改撰一下,或许很合适:
“南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儿更尽一杯酒,北出石关无故人。”
等阁罗凤再转回头,用老牛护犊般眼神,再向豆沙关张望时,凤迦异已经越过了石门,小小的身影在落日的衬托下,一寸一寸从他的眼中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