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谢杨书记。”朱文镜有点儿小激动,一边客套一边下车,竟然踩在了一只小巧玲珑的脚上。
杨红专脚都没动一下,悄声说:“咱俩谁跟谁呀?用不着客气。”
这话听上去有些暧昧,朱文镜心头一热,问:“踩疼你了吧?”
“我没那么娇气。”杨红专笑起来越发美丽,她随手关了车门,问朱文镜,“你这是第几次来牛岭农场了?”
“来过好多次。”
“几次?”
“记不清楚了,不下十几次吧。”朱文镜走在前头,反问她,“杨书记刚调过来吧?之前好像没怎么见过你。”
杨红专点了点头,“半年多了。”
“可我怎么觉得……”
“怎么了?”
“觉得你有几分眼熟呢。”
“是吗?”
“是。”
“这不奇怪,因为我长着一张大众脸,谁见着都眼熟。”
“你这还叫大众脸?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也许是太像一个明星的缘故。”
“你觉得像哪一个明星?”
“刘涛。”
“恭维我,还是取笑我?你要是说我像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还差不多。”
“得了,你可没刘姥姥成熟。”
“你的意思是我显幼稚了?”
“太尖刻了,你还是嘴下留情吧。”
……
不知道是因为杨红专磁场太大,还是朱文镜心怀鬼胎,心里面越发慌乱,赶忙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他来到了马总身后,见王达成正指着三层办公小楼,抱怨道:“马总啊,你看看我们这栋小破楼,眼看就趴了,堂堂一个大型企业,也真是够寒碜的。”
马光辉问王达成:“这楼是哪一年建的?”
“快二十年了吧,好像是刚建厂的时候建的。”
“建筑质量还可以吧?”
“可以个屁!楼身到处都是裂缝,到了雨季,屋里就成了水帘洞。”
“有那么严重?”
“是啊,严重得很,我们天天在冒着生命危险办公呢!”
“为什么不推倒重建呢?”
“缺钱呗。”
马光辉说了不可能吧,就没了下话。
虽然朱文镜之前来过几次,但没有留意他们的办公条件,现在才仔细打量了一番。
其实,这本来就算不上是一栋真正意义的楼房,就是个三层平房,土灰色的外墙斑驳脱落,看上去像个大花脸。
就连长廊下的立柱也歪歪扭扭,让人担心会随时倒下去。
“王场长,上头每年都是要给下面的实体单位下拨经费的,其中就有房屋建筑以及维修这一块呀。”
“是有,但那点小钱好干嘛?”
“对了,总部不是有规定嘛,生产单位年收入的百分之十五返现给经营单位,这一块应该也不少吧?”
“切,那才几个钱,不够塞牙缝的!”
“几年下来,建一栋办公楼应该没问题吧?”
“那才几个子呀?要想一模一样盖一栋办公大楼,没有千八百万的绝对不行。”
“还有一个办法呀,你可以出去化缘呀,凭着你王场长的能耐,根本就不成问题。”
“到哪儿化去?”
“这个你应该比我有经验呀,譬如上边要点,中间掏点,再到下面所属的村庄里集一点,就足够了。”
王场长摇了摇硕大的脑袋,说:“马大经理,你知道天下最难的事情是啥吗?”
“是啥?”
“讨钱!就是因为人人都知道钱是个好东西,所以人人都捂得紧,所以讨起来就难。”
“可我早就有所耳闻,王场长能力大着呢,建个办公楼还是不成问题的。”
“马总啊,你就别抬举我了。”王达成摆了摆手,说,“咱们不扯这些没用的了,走,吃饭去。这时候跟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穷,也太不合时宜了,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咱们之间,有什么值得掖掖藏藏的,有话尽管说。”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咱可有言在先,咱这儿可没有高档酒店,只能吃大食堂,马总不会嫌弃吧?”
“好啊……好啊,大食堂好啊,都十几年没吃大食堂了,想起那香喷喷的大锅菜,就止不住的流口水。”
两个人说说笑笑,走进了后院的食堂。
一进院门,就看到一个模样俊俏的小姑娘候在最东边的一个房间前,见王场长带着一班人走过来,便笑吟吟地点了点头,然后掀起了卷帘,望着马光辉说了声:“欢迎马总!”
马光辉笑着点了点头。
朱文镜跟在马光辉后面,与姑娘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他特地留意了一下姑娘的模样。
心里不由得叹服:都说深山出美女,看来一点儿都不假,瞧女孩长的,不单单是一个俊俏,还透着一股清纯,清灵毓秀,媚而不俗,真真是个出水芙蓉一般的俏人儿!
见客人们相继落座,女孩开始忙活了起来,她先是围在桌子旁转了几圈,沏茶、倒水、递烟……
很明显,她是牛岭农场的食堂服务员。
朱文镜心里难免有些替她惋惜,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怎么就甘愿屈就在这种地方呢?
真有些鲜花开在臭水沟里的意思了。
朱文镜环视一下满桌的宾客,看上去一个个奸诈油滑,越发把女孩衬托得超凡脱俗了。
不大一会儿功夫,便开始上菜了。
王达成再次强调说:“咱不搞铺张浪费,就按山里人待客的标准吧,四菜一汤,好不好?”
马光辉点点头,说:“都是自家人,用不着客气。”
果不其然,只上了四个菜,小姑娘就站在一边,冲着马光辉说:“马总,请慢用,菜已经上齐了。”
那架势,就好像饭桌前只坐了马总一个人似的。
朱文镜没去多想,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肴,直接亮傻眼了——没错,那的确是四菜一汤,可菜全都是用大瓷盆装着的,分别是炒山鸡、烤全羊、炖鲤鱼、还有一盆是荤炖山珍,最后上来的是一钵清炖甲鱼汤。
坐在主宾位置上的马光辉眼睛也发直了,紧盯着几盆色、香、味俱全的菜品,垂涎欲滴,饥肠辘辘。
王达成分明已经察觉到了来宾的馋虫被激活了,却故意不下令开吃,再次把话题扯回到了土壤改良项目上。
这下马光辉可惨了,他本来就没吃早餐,又经过一路颠簸劳顿,还爬了那么多山,胃里早已空空如也,这时候面对着好几大盆奇香无比的菜肴,那简直是一种折磨。
他唯一的欲望就是开吃,甩开腮帮子,胡吃海塞,把那些珍稀菜肴吞到肚子里面去。
可王达成偏偏又谈起了工作,很明显,他这是在故意折磨他,可谓是另类要挟。
马光辉呆着脸,不做正面回答,搪塞几句后,就直接把“球”踢到了朱文镜那儿。
其实朱文镜早有察觉,马光辉跟王达成之间已经是面和心不合,正在暗暗叫着劲,他们暗中博弈的焦点无非是利益。
再明显不过,这之前,身为农场场长的王达成对那个项目很“关心”,并且胸有成竹,因为有省公司的副总做后盾,区区百万元的项目算个球啊?
按照以往的经验看,这样的项目拨款其实就跟“扶贫救济”差不多,只要摇摇笔杆子,动动嘴皮子,报个计划上去,钱就轻而易举的捞到手了。
用王达成的话讲,这样的好事,堪比天上下屎!
况且多年以来,他已经吃过了足够的甜头,年年报计划,年年有收获,貌似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就算是今年上司易主,主管领导换成了马光辉,这个项目也理应给他王达成,且不说上任已经做过相关交代,单凭他目前的位置,也能把他压个半死,量他有人不敢违背!
但从今天上午的表现看,新任经理马光辉态度似乎不怎么明朗,貌似在有意淡化这个项目,偶尔也流露出否决这个项目的意思。
他究竟想干什么?
动机何在呢?
……
王达成不得而知,一时把握不准。
而对于多年来一直参与拟订立项报告的朱文镜来说,内中的“乾坤”他最清楚。
不过马光辉的暧昧的态度足以表明,今年他不想再把这“天上掉馅饼”的便宜让给王达成了,可又不便直言相告,所以才把这个烫手的山芋踢给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