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乙最新长篇小说,中文版的《追忆似水年华》。《未婚妻》全书采用了夹叙夹议的方式讲述了年轻警员艾国柱在一次陪领导出差时遇到了同样年轻的政府职员欧阳春,尽管真正观察的时间只有0.2秒,艾国柱便对欧阳春念念不忘。
在父亲的帮助下,艾家委托了远方亲戚,瑞昌的人民调解委员会地下局长艾施银去欧阳家说媒。在艾施银口若悬河夸张地说和下,欧阳春的母亲万德珍对这门亲事抱有极大憧憬,经过“实地考察”后,万徳珍更是满意这个未来的姑爷。文中艾施银这个角色很有意思,艾施银作为瑞昌有权有势的重要人物之一,被誉为瑞昌人民调解委员会“地下局长”,能说会道,擅长写文字材料,八面玲珑。
可他却不是人,是一匹马。如同西班牙作家久尔吉《一头会说话的猪》里面那头猪一般,这匹马会说话,会直立行走,穿着打扮与常人无异。那头会说话的猪在国营农场中,油嘴滑舌,见风使舵,靠着当卧底收集情报逐渐获得了社会地位,后甚至因对农场领导求爱不成便恼羞成怒,毫不犹豫向上告密将领导整下台。很明显,这头猪是现实中人的隐喻。
艾施银在自述中也可看出是一部分人群的暗喻,出身贫寒受尽苦头,后来遇到贵人提携,逐渐在领导身边谋求了一个旁人一般不能替代的角色,可他仍不敢懈怠,努力提升自己,最终坐到了权威的位置,而这时他依旧能够处理好各个阶层的交际关系,这样会说话,会办事,这样的一匹马怎能得不到人的尊重呢?
《未婚妻》采取的是普鲁斯特式记忆模式,即一个叙事插入另一个叙事,形成记忆里套记忆、故事里套故事的复杂复调叙事。书中最常见到的就是在叙述一件事时作者突然发出了一些思考,比如在艾施银到艾家后,艾母为施银端来一大盆芹菜,施银想要将盆放到地上趴着吃时,艾父对艾国柱说,柱嘚,赶紧帮施银哥把菜端到地上去。
在这里,作者对父亲说出的这个“帮”字提出了议论,本来艾家是来求施银办事的,可艾父的一个“帮”字却感觉是对方欠了他的情,关键是对方本就不需要你的帮忙,是你在讨好对方,在为人处事方面,艾父艾母显得十分蠢笨,呆头呆脑,与真正的马施银相比,谁是人谁是马反倒不清楚了。
阿乙对底层妇女的描写也是入木三分的。书名虽然是《未婚妻》,可欧阳春的出场只有三幕:一是初遇,艾国柱只有0.2秒的时间瞥了欧阳春一眼便将这个女子刻在了心里,二是相亲时短暂的出场,因穿了不合季节的呢子裙,欧阳春没待多久便先告辞,三便是欧阳春与艾国柱在床上并排躺着时的交谈,说是交谈却也是欧阳春的独白,而独白的内容便是讲述她的母亲万德珍是怎样逼迫自己就范的,主角是万德珍。
再加上后面有对万德珍大篇幅的叙述,本书的主角便不言而喻了。万德珍作为劳苦大众的一员,命运自然多舛。艰辛地将两个孩子拉扯大,大女儿已熬出头,可小儿子正要高考,算上读大学、找工作,还要有不少苦日子要过。在这穷苦日子仍看不到头的时刻,大人物施银来了,在施银对艾家的夸大中,万德珍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未来。
万德珍一面为能拥有这门好亲事高兴时,一面又开始犹豫,既然自己的女儿能够吸引小艾这样的好男子,那么会不会有更好的姻缘找上门呢?在突如其来的喜讯冲昏头脑后,便是冷静思考,不要贪的太多,小艾已经够好的,要是再高的福分怕是自己享不了的,自己已经足够幸运,要是看上女儿的是街上那些流氓怎么办,再接着想到混子头油七对少主任的敲诈,更加觉得自己要知足要感恩。
自己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劳苦人,不应想望的太高,又去实地考察亲眼见到了小艾后,便更满意这个未来姑爷了。阿乙对一个底层妇女对突然到来的好婚姻的心理描写可说是生动形象。在开头,阿乙就对婚姻间阶层的跨越发表过意见,大家普遍默认的是门当户对,男子与条件不如自己的女子结合也是可以接受的,可女子一般是不会下嫁的,即使这样的两人结婚日后生活也必不会和谐。
艾国柱就不看好《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平与田晓霞的爱情,认为即使两人结婚后关系也不会对等。因此艾国柱能够看上欧阳春对于万德珍来说无疑是幸运的,是一个可能会改变命运的机会。万德珍是一个穷惯了的人,一些对细节的描写便可以看出老一辈人对生活的习惯。万德珍独自在家从不舍得开灯,做什么都是摸黑,为此她没少挨儿子的骂。
万德珍舍不得卖剩下的菜,不管是蔫还是坏,在晚上都要烫了留到第二天吃,因此她有常年的胃病,到了下午还要定点呕吐,她对此也毫不在意;万德珍凡事信奉鬼神,在劝说无果时便搬出菩萨来为自己撑腰;在发现无法劝服女儿时,便大哭大闹,将自己的苦难一件件摆出来,表明自己是多么不易,儿女又是多么不孝。
万德珍就是一个缩影,一个过惯了苦日子的底层劳动人民的缩影。《未婚妻》是阿乙带有自传性质的一部小说。通篇对白都用方言书写,里面很多人名也是真实的,同样书中也带有一些虚构部分,虚虚实实,写出了阿乙对社会的思考和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