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红颜烬免费阅读十九章 风云变色
“依我看，你未必懂得什么叫人情世故，如何看透？”杨广淡淡看了杨俊一眼。
“我当然知道，所谓的人情世故不过就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而已，每个人都是假面孔，见什么人就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都由不得自己真心做主，不是一天两天，不是三年五载，而是年年日日如此。你们都说我颠狂发痴，其实我才是明白人，我就是要活得自在、特立独行，根本不愿逼着自己应承别人过日子。”杨俊毫不避讳地大声说道，说得极其认真、出自内心。
他堂堂一个皇子，年少风华，为什么有这样的感慨？
“要是每个人都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过，天下岂不大乱？三弟，每个人生来都不是注定会一直自在，但是却注定会有不如意，你不喜欢也只能去面对，我的话你理解吗？”杨广的口气变得有些冷冽。
杨俊一看杨广表情清淡，知趣又极不情愿地说道，“我理解，二哥。”
“你理解便是最好，真正的人情世故便是走稳自己脚下的路，握紧自己想要的东西。你刚才的话将来莫要再说了，连想都不要想。”杨广的表情有了几分冷峻，语气冷峻，说道，“不管你心里自在不自在，只要让别人认为你是自在的便好，你知道我的意思。”
杨俊贵为皇子，说话做事何止一两个人在看着？他哪怕有丝毫皱皱眉头，都能生出风波来，最坏就是怕落下了把柄在别人手里。我在想着那深宫朝堂到底是何地方，竟然连一个身份尊贵的皇子都有这般高处不胜寒、年纪轻轻便看透人心的深刻感受。而杨广话语中的沉稳冷静让我觉得他为人的深不可测，着实可怕，想着想着便有一丝不寒而栗的感觉，不由得拢了拢袖子。
“二哥，今日难得轻松，你何必又来训我？”杨俊笑着求饶。
“我只是好意提醒你。”杨广淡声应道，“怎么说也是你二哥，怎能不担心你？”
我一直低头不语，在想他们刚才的对话，忽然就听见杨广轻声问道，“此地可有名位？”
“有。”我抬头看着他，再看着眼前的山色，说道，“此处名为麒麟山，相传是麒麟化身成峰，这湖便是拢月湖，月明之夜湖面拢起月光于山峰间，如同明珠生辉，百姓多传为十祥瑞之兆。”
“嗯，听你这么一说，似乎真的见到了山峰月夜的美景。”杨广脸上的笑意是浅淡的，眼眸中的笑意却是饱满的，他对着我说话的声音很轻，仿佛我再远一点点就几乎听不到了。
“梅雨时节，岂会有月明之夜？”杨俊有些败兴地嚷嚷起来。
“二公子已经看到了，三公子怎么还看不到？”我忽然盯着杨俊问道。
杨广跟杨俊两个人看着我，都有些不知所以然。我看着他们两个，笑而不语，杨广略一思索，也笑了起来，唯有杨俊还是不明白，问道，“你在说什么？你们既然都心里清楚，别把我一个人当呆子笑话，快点说。”
“三弟，方才林姑娘说过，心中有山水则胜过天天徘徊山水间，梅雨时节虽然看不到月夜珠晖，但是你我如今就在此地，我已经想到了那番景色，你为何想不到？”杨广面上的笑还是那般温雅，像他此刻的声音。
“我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样，林姑娘，你真是这个意思？”杨俊转头傻傻地看着我。
我一点头，笑道，“是的，三公子。”
“你为何不明说？害我一头雾水。你们两个，还真是心意相通，话一点就明，可苦了我这个读书少的可怜虫。”杨俊看看杨广，又看看我，继续说道，“一个是满腹经纶，一个是一身医经，可你们全不如我实在，世上多少好事，那是靠想就可以的吗？二哥，你也太易于满足了。”
刚刚听到杨俊说我跟杨广心意相通，我忽然心跳快了几下，脸上有些窘迫，可是再听到杨俊说杨广易于满足，我不禁在想，他到底是不了解自己这位二哥。杨广绝不是易于满足之人，他厚积薄发非一日之功，山水之色全不在杨广的兴趣，唯有政途才是杨广步步为营的兴致所在。待到日后杨广君临天下之时，或许那个时候所有人才会真正知道杨广的厉害，沉湎玩乐这样不明智、不值得热衷的事情，杨广怎么会轻易放任自己的心呢？
果然，杨广声音平淡地说道，“我不是易于满足，而是要看是什么事情。三弟，收收心吧，别忘记你要做的事情，你也只能如此了。”
“二哥，别说了，我心里堵得很，本来我就想说我不来的……”杨俊刚刚想抱怨下去，结果话说到一半，被杨广一瞪，他就说不下去了，只顾看着。
杨广马上站了起来，杨俊也跟着站起来，我也赶紧站起来。杨广淡淡看着杨俊，说道，“三弟，他日若有疏失，别怪我没有劝你，你总要管管自己才好。”
“二哥，既然到了这样的好地方，你还不让我自在一下？”杨俊不满地说道。
“不是不让你自在，只是怕你一自在，便回不了头了，三弟，凡事还是适可而止，别太由着心走。”杨广说话冷清清的，他的眼中多了一种我未曾见过的东西，或许是冷静，或许是冷漠，或许是冰冷，总之，全部是深不见底。
“你全是对的，我全听你的。”杨俊似在赌气地说了一句。
到底是年轻气盛，杨俊太血气方刚了些，相比之下，杨广则过于沉静，这种气氛下，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忽然就有军士跑过来朝杨广他们跪下，禀报道，“报！密件到。”
杨广自军士手中拿过密件拆开一看，眉头紧锁，未发一言，杨俊急道，“二哥，怎样？”
杨广把密件给他，杨俊接过瞪大眼睛一看，当场暴跳如雷起来，说道，“这两个东西，我非治了他们不可！先是对二哥你，接着便是对我，太不把我们做兄长的放在眼里，他们手足之情都到哪里去了！”
我一惊，想到杨俊所骂之人，应该就是四皇子杨秀跟五皇子杨谅无疑，看来他们兄弟几个勾心斗角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
“你不用急，对付他们用不着这么气急败坏的，你太舍得费力气了。”杨广的眸子闪过一片深邃的薄雾，我越发看不透他。
“二哥，你有好办法？”杨俊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不过是小事一桩，回去再说。”杨广有些漫不经心。
“回去？岂不是晚了吗？这上面指的人是我。”杨俊举起手中的密件，对杨广说道，“我现在就回去找杨大人跟高大人他们商议，林姑娘，改日再叙话吧。”
杨俊的话锋忽然转向我，我吓了一跳，回道，“不妨，三公子的事情要紧。”
杨俊这才大步走了，我看看天色，阳光都躲进云层背后，黯淡了不少，原本阳光明媚的清早，忽然就变得渐渐阴沉起来，风也吹得紧，将要下雨的样子。我转头一看，却见杨广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正看着我，我忙退了一步低着头，说道，“二公子，天色有变，恐下雨后山道湿滑，还是请公子先回去吧。”
杨广抬头看看天际，笑道，“天有不测风云，这话到了这里才算是应验，我还不想回去看三弟那个乱哄哄的摊子，让他先折腾一下，你陪我在此地走走。”
“是。”我一转身，脚下一扭，差点身子一歪。
杨广明显要伸手扶我，我却倔强又不着痕迹地把手收回。杨广毫不在意，把手收回去，定定看着我，似乎要把我看穿、把我的心都烧穿似的，冷不丁说道，“我知道你害怕了。”
在他面前，我有什么瞒得过去的心思？我压根就不是猜着别人心眼长大的人，只好不否认，说道，“二公子说得是，我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