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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父与黄狗》第4章 吴白轼命丧黄泉

老先生因为张人豪的恶搞,狠狠地大病了一场并留下后遗症,他一连半个月都不敢出门,夜里只要听见什么声响,立刻睁开眼睛久久不能睡去,就算是睡着,也会噩梦缠身,冷汗涟涟。尽管张大金请了县里最好的大夫来给其看病,却无济于事。

吴白轼心疼孩子,好几次都跟张大金说让人豪回去反省就好,不必如此,可张大金不听,他对吴白轼心中有愧,他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管管儿子。

一个月后,吴白轼的身体刚刚有点好转,便准备收拾行李打道回府,再这样下去,他非得死在这里不可。

这天,张大金照常来到房间看望老先生,却看见他正在收拾行李,张大金紧张地说道:“先生您可不能不管人豪啊,这个孩子是有些顽劣,可他知道错了,今后一定会好好跟您……”

“我意已决,你不要再说了。”说罢,吴白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老先生对我这个孽子失望至极,可是我张大金没有什么学问,一心想让人豪将来能够走正路,能够堂堂正正做人做事,老先生请你务必要留下呀。”说着,他给老先生拱手作揖。

“大金呀,并非我不想留,而是,而是我……哎”

“我知道先生在顾虑什么,这样吧,以后我跟人豪约法三章,第一不能踏入你的房间,第二除了上课之外,不让他在见到你,第三如有课堂上不守规矩一定家法伺候,您看行吗?”

吴白轼停止手上的动作,转过身看着张大金哀求的眼神,顿了顿说道:“你容我想想吧。”

“好好好,那我先告辞。”

张大金走后,吴白轼坐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静,要说人豪这孩子只是太闹了一点,其实小脑瓜灵光的很呢,好好培养,说不定真能有一番大作为。可是,现在要怎么教他做人呢……

纠结了好久,吴白轼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却没成想,正是他的心软,然后自己命丧了黄泉,当然这是后话。

这件事情过后,张人豪果然涨了记性,课堂上再也不敢捉弄老先生,认真习作,认真读书,倒也挺像样子。

两个月后,大姐张艾珏以15岁的年纪成为他人之妇。她嫁给了锦州城里的官府人家。丈夫名叫赵一泽,威武高大,很有才学,是锦州城里响当当的人物。据说他十一岁时家中遇贼,曾凭一己之力将其制服,没有伤到自己半分,其头脑和手段为时人所颂扬。

张艾珏出嫁的这一天,是整个县城最隆重的时候,气氛和气派堪比过年,人们站在街头看着一排排戴着大红花的自行车驶过,喇叭唢呐声透过九霄,连云彩都变换着观看。

不一会儿,张大金坐着高大的马车出现了,凡是喊上“张家兴旺,子孙满堂”者皆赏银元。张艾珏穿着一身深红色的旗袍,头上戴着白色的面纱,脸上淡淡的胭脂宛如画中走出来的仙女。

根据算命先生的推算,午时是良辰吉时。待到午时,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得人们纷纷捂住耳朵,大声叫好。

而张人豪在这一天倒是格外安静,躲在自己的房间蒙头大哭。他和姐姐是同父同母,母亲在生产张人豪时,因为胎盘剥离,导致羊水栓塞,最终丧命。从小到大,他和姐姐最亲。除了他爹,只有大姐最疼他,其他几个姐姐虽是同父异母,但张人豪心理一直不认为他们是自己的姐姐。尽管都是张大金膝下的女儿,可他平时很少跟几个姐姐一起玩儿。这回大姐嫁人了,他在张家能够诉说心事的人便再也没有了。

所有人都在笑,只有他在哭。门外的吵闹令他心烦,于是他把头埋得更深了。他稚嫩的心里第一次尝到了离别的滋味。他知道,以后想念姐姐了,只能通过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来缓解思念之苦了,往事一幕幕随着泪水的涌出而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张艾珏比张人豪年长七岁,从他记事起,每一桩开心的事情都有姐姐的影子。他虽然没有体会过有母亲的美好,但是姐姐对他的关爱想必也同母亲差不了多少。小时候,他发高烧,是姐姐没日没夜守在他的床边,给他喂药,喂饭。是姐姐教会他“母亲”两个字的写法,是姐姐教会他写自己的名字,是姐姐教会他唱士大鼓中的“匆匆一望关河,听离歌。艇子急催双桨、下清波……”是姐姐在他被爹罚跪的时候偷偷给他关照,是姐姐陪伴他长大,是姐姐在他最需要关爱的时候给予母亲般的温暖,……张人豪的眼泪同他的回忆成了正比,想的越多,哭的越厉害。

自从姐姐嫁人后,张人豪每天晚上都会守在电话旁边,夜里总是能梦到姐姐,甚至会高兴地把自己笑醒……他太想念姐姐了,在他心里,只要姐姐在,母亲就在。女性的伟大在于与生惧来的母性以及细腻的情感。

姐姐走后的一个月,张人豪实在憋不住内心的苦闷,在家里账房拿了些钱,买了一张通往锦州的火车票。那天晚上吃过饭,他偷偷溜出家门来到火车站,一脚踏上开往锦州的列车,他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一路上乘着夜色反复想象见到姐姐的场景。

一夜无话,第二天下了火车后,张人豪一路打听新民屯在哪里。小小年纪,人生地不熟,迷路也正常,他根据人们指给他的方向,一直走啊走,走到一处荒山野岭,隐隐约约还能听见狼叫。张人豪害怕极了,于是他按着来时的方向,撒腿跑了回去。

张大金早饭不见张人豪,以为他还在睡觉,便让周管家叫他起床。周管家来到了张人豪的房间,敲了敲门:“少爷,少爷,老爷叫你去吃饭,都等着你呐,少爷……”周管家见无人应答,便轻轻推开门。他掀开被子发现张人豪并不在,于是返回。将情况报告给张大金。张大金以为自己的儿子去哪里玩,也没往心里去。

反观张人豪这边,一个人在火车站,蜷缩在角落里,显得弱小无助又可怜,一群人围着他问东问西。这些声音扰得他心烦意乱,他捂着耳朵大声的哭,他一心想见到姐姐,却不知怎样才能找到新民屯。饥饿让他不知所措。

到了中午,张大金仍然没见到张人豪的身影,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于是,他叫来所有人挨个询问有没有见到少爷的身影。众人都摇头。这时,伺候二妈妈的佣人名叫燕子,说:“老爷,昨晚我到是看见少爷从账房出来,手里好像是拿着什么……”

周管家思忖了一会,对张大金说:“老爷,少爷会不会太想大小姐了,去锦州找,找小姐去了?”

听到周管家这么一说,他一拍脑门:“哎呀,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快,快去账房看看?

片刻后,账房先生报告张大金确实少了几张银票。

“快给艾珏去电话,让她和一泽火速前往锦州火车站……”

张艾珏接到电话,听了事情的经过,额头上不知不觉已经急出了汗,放下电话,她火速赶往火车站,一路上,她催促着司机再快点再快点……当张艾珏到了这里时,透过人群中的缝隙,一眼便认出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张人豪。她跑过去推开挡在前面的人流,将弟弟搂在怀里,张人豪看到大姐的到来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姐姐,人豪想你……。”

“傻弟弟,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跑这么远,万一出点啥事怎么办,想姐姐就给姐姐打电话呀……”

找到了张人豪,坐立不安的张大金也长疏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来了。

半个月后,张人豪尽管极度不情愿,却架不住张大金一个接一个的催命电话,最终不得不返程回家。

张人豪不在家的这些天,张大金每天都闷闷不乐,不管是听到张家的进账还是哪些趣事,强颜欢笑是他这几天的状态,所以也导致张家笼罩在阴云之中,所有人都紧张,只有一个人最轻松。那便是吴白轼了。这些天是他睡得最安稳的几天,也是他最轻松的几天。张人豪回来后,当初的“约法三章”依旧实行。

在锦州的半个月里,他受益匪浅,因为他博学多识的姐夫上午处理完公务,下午便回到家中教张人豪读书习字,告诉他世界的广阔,告诉他中国落后的原因,告诉他什么是家国情怀,告诉他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有的志向……张人豪也确确实实在这半个月里学到了人生中的一点有用知识。只是张人豪的性子太过火烈,回家的几天后便将姐夫的敦敦教诲忘得一干二净,如果赵一泽来做张人豪的老师,或许张家的历史就会改写,但人之所以渺小,无非是在时间和现实面前束手无策。

张人豪回家后,他逐渐对历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姐夫赵一泽给了他许多描述古今中外史学的资料,他每天在睡觉之前都会乐此不疲得好好研究一番,从秦皇汉祖,到凯撒大帝,太让眼前这个孩子感到新奇,一读起来便“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再看被思念折磨了半个月的张大金竟然破天荒的让儿子住在自己的房间,奈何张人豪不情愿方才作罢。张大金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亲自来到儿子的窗户前,光是看看眼前的儿子,就心满意足的笑很久。

三个月后,辽西进入冬季,每个人都穿起了厚厚的衣服,包裹得像个粽子。第一场大雪来临,给本是灰色的世界又蒙上了一层灰色。第二天,放眼望去,整个世界又笼罩在银白色之中,看着晶莹剔透的雪地,折射的光让人微咪着双眼,有时会打几个不恼人的喷嚏。人们常说,瑞雪兆丰年,大雪的降临伴随着的不仅仅是气温的下降,还有农人们豪放的笑声,雪化之后,滋润土地,来年开春,土地反作用于庄稼,庄稼长势好,收成就差不了,这一系列都是成正比的。

大雪过后的得胜梁,那是另一幅画面,那树枝树干上、院外堆得柴火上、围墙上等都挂上了洁白,没有精心雕琢却也胜过很多大型建筑。踩进及至脚踝的雪里,会听到咯吱咯吱声,像孩子的笑。

早上,张家的仆人抡着大扫把为院子里扫出一条小路,而门外时不时的会响起在雪地里嬉笑玩耍的孩童,空中飘着空旷而久远的笑声。虽然大雪过后导致气温骤降,每个玩耍的孩童都会冻出腮红,不停的哈气来温暖双手,但这才是只属于孩童的世界。

张人豪兴奋的好像结了婚一样,早早的出去跟邻居的孩子玩闹在了一起。张家的几个姨太也纷纷在食满堂聚在一起,她们嗑着瓜子,嘴里喊着东风、四筒、二条,好不惬意……

而张大金则在几天前赶去奉天谈生意。这场雪他是没有眼福好好欣赏了。当他赶回来时,吴白轼却随着这场雪而永远的离开了。没想到,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倒成了给吴白轼送行的纸钱。

张家少爷在玩闹了一天后,甚是疲倦,于是将煤油灯放在炕边,趴在炕上看起了《资治通鉴》。看着看着,他两只眼皮打起了架,没一会的功夫,他慢慢的睡去了。就在他蒙头大睡时,一个翻身将旁边的煤油灯打破在地。火苗顺着床单呼呼着了起来,犹如一头饥渴的野兽。片刻之间,屋子里所有的丝织品顺着这股势头也已经燃烧起来。

“着火啦,着火啦……少爷的房间着火啦……”不知是谁经过张人豪的房间看到这场火,大声喊了出来。这一声吼叫,将睡梦中的吴白轼惊醒,也将张家的老老少少惊醒。所有人都已将乱成了一团麻,只有经过大风大浪的吴白轼是清醒的。他急忙向张人豪的房间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快找一条棉被,淋湿,快’。说也奇怪,平时走路都不赶快走的他,这一刹那与年轻人颇无二致。

到了着火处,他二话不说,将湿棉被披在身上冲进了火场,刚刚冲进去,眼前的火龙就让他迷了双眼,来不及多想,他又大胯了一步来到炕边,这时看到张人豪坐在地上急的哇哇哭:“好孩子,不哭不哭,老师来救你了,听好了,咱们现在就冲出去。来,你把这条湿被子披在身上。”说着,吴白轼便把湿被子从自己的身上拿下来,披在了他的身上:“我喊一二三,我们一起冲出去,听见了吗?来,一,二,三,快跑……”。说时迟,那时快,吴白轼一把将张人豪推出了几米远。张人豪到底是年轻人,一个健步冲了出去,而吴白轼却被房梁上掉下来的一根木头砸倒在地,他用尽全身力气想挣脱着爬出来,却无济于事,最终命丧火场。当晚,辽西地区又下了一场大雪。

等到周管家组织佣人们灭完火后,找了半天才找到已经烧焦了的吴白轼,众人默默低下头,空气中只有雪落在地上的声音,此起彼伏。吴白轼享年七十一岁。

第二天,张大金听闻此事,他放下手中的生意,立刻返回了家中。得知整件事情的经过后,他跪在吴白轼的棺前,痛哭流涕,那泪水,是愧疚,是悔恨,是惋惜。

也难怪,当初若不是他的一再坚持,吴老先生或许可以安享晚年。是他,是他们张家,一手夺去了吴白轼的后半程生命。张大金心里过意不去,越想越伤心,越伤心哭的越大声,众人想说些什么,却又面面相觑,不知从何开口。

几个时辰后,张大金整理了心情,他把家里上下老小又叫到一起,悲伤且严肃的说:“吴老先生是因为我们张家而殁,他一生无儿无女,所以张家于情于理也应该做最后的送葬人。即日起,每个人为吴老先生披麻戴孝,只能吃素,不能开荤。禁止一切大型活动。待到五七之后,一切恢复。”

“老爷,这……”大姨太刚要言语些什么,一看张大金锋利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吓了回去。

“人豪呢?怎么没看见他?”

“回老爷,少爷因为惊吓过度,现在正在他的房间休息。”

“可有异样?”

“无碍,大夫说休息几天就会好了。”

“好,你们退下吧。对了,老周,记得把吴老先生的葬礼办的风光一点,别让世人在背后嚼舌根子,骂咱们张家无情无义……”

“明白,老爷。”

“还有,老周,老先生五七时,由我们张家做东,免费宴请街坊邻居三天。”

“是,老爷。”

交代完后,他叹了口气,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落寞而伤心。

周大观伺候了张大金几十年,忠诚度没的说,很多事情还没等张大金开口,他已把办好的结果呈现在张大金的面前,张大金也常说‘知他者,周大观’。在这个阶级显著的年代,张大金能放下身段,放下高傲,和管家成为知己也是难能可贵了。

众人退下后,周管家便安排着众人为吴白轼的葬礼忙活了起来。首先,要请整个省城最有名的风水先生田风罡为吴白轼挑选一块上好的风水宝地,其次下葬的车马人必须要用最好的材质。既不能负了老爷的心思,亦不能落下口舌。

吴白轼殁了的第三天,佣人将田风罡请到了家里来。待到入葬时,张人豪抱着灵幡,头戴孝帽,风水先生一边扬着纸钱,嘴里一边振振有词:“一洒魂飞阳关道,二洒安渡奈何桥,三洒金鸡见不叫,四洒恶狗亦不咬,五洒阎王来关照,六洒酆都缠鬼少,七洒还魂携六扰,八洒轮回阳寿高,九洒子孙得福报……”

吴白轼入土后,张家的‘苦日子’也来了。整整五个星期,张家上下一片肃穆,一片简约。这样的日子对于吃惯了大鱼大肉的太太们和张人豪来说,无非是一种折磨,很多次,几个太太刚在麻将桌前坐下,张大金便背着手站在门口,用剑一般锋利的目光看着众人。张人豪也因为不能吃肉而哭闹了几天,他看见张大金无动于衷,也停止了小计俩。张大金是说到做到,每天醒来自己率先穿上孝衣,吃饭时大口大口的吞咽着素菜。尽管有几次众人望着眼前的饭菜直皱眉头,但一家之主动了真格,其他人也就不敢言语些什么,只好默默的吞下。

老先生五七过去,来到了农历的腊月。历史的车轮滚滚地向前,一不小心,离过年又进了一步。失去了吴白轼,不仅是人间的损失,对于他们张家来说也是一种损失。张大金还清晰的记得当时家里给他通电话,说吴老先生的事情时,他脑海里瞬间蹦出“天要亡我”这句话。冥冥之中,有一种注定的感觉。很多事发生在他人身上是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便是事故。如果吴白轼不殁,凭着张人豪的天资和张大金一手创大的家业,或许不至于使张家更上一层楼,但应该也不会使其家道败落如此之快。可命运的反复无常,有百分之八十都是人为因素。话又说回来,即便这样,也不能认命,信命可以,但绝不能屈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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