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天启明君》第3章 问对
文官的领袖自然是方从哲走后最有资历的刘一燝刘大学士，武将一边的领头羊则是英国公张玉的后人张维贤，众臣站定，却不见皇帝从正中走来，而是侧门走进来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有事起奏！”
王安下意识挺直腰背，表情绷紧，像一只要击败对手的雄鸡。
自打永乐皇帝以来，这里便是大明朝的最高权力核心，任何人得到了这种掌握万万人的权力，都会不免紧张，不免激动。
刘一燝轻轻皱眉，身为内阁首辅，东阁大学士，他自然不用再来出头，自然有小弟代劳，但是，他心中却有些阴霾。
泰昌元年，朱由校也上过几次朝，虽然还没有什么理事的能力，可是在王安的辅佐下，众人也纷纷感觉到一些要中兴的迹象。
亲眼看着天下兴盛，自然是文臣心中所愿！
然而这好景不长啊，尤其是朝臣中有不少是万历年老人，心中更是有些不祥预感。
当年的万历爷，也是这样突然不来，之后就没再来过……
正因如此，听着耳畔那些臣子们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刘一燝难免有些失神，后来又在王安的引导下大呼万岁之后，天启元年第一次的早朝便这样草草结束了。
直到快要走出奉天门时，刘一燝才慢慢回过神来，发现了正向着自己走来的杨涟，高攀龙，邹元标，同时也看见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魏忠贤。
“待会儿老子带着刘大人去见皇爷，你们赶紧出宫去，给老子找认字的先生，找最好的，最快的，知道了嘛……呦！刘大人！”
魏忠贤正在给自己的“子孙”交代事务，突然便看见了刘一燝，连忙走上前来。
刘一燝等人都有些拧眉头，凭心而论，这魏忠贤好像没干过什么坏事，可是他们就是有些看不惯。
“魏公公。”
讨厌归讨厌，坐到这个位子的人还是有些官味在身上的，一行人除了杨涟拂袖而去，大多停留了下，知道刘一燝有事在身，这才归去。
“刘学士这边请，陛下请刘学士到乾清宫问话。”
魏忠贤看着远去的杨涟，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怨毒，却仍旧笑眯眯地邀请刘一燝。
“劳烦魏公公引路了。”
刘一燝拱手笑道，低下头却开始琢磨。
朱由校多深多浅，他刘一燝也知道，之前不是没和这位少年天子说过话，如果非要给个评价，那就是小聪明有余，勇略不足！
或许是擅做木工的原因，朱由校的想法很新颖，视角也很奇怪，但是可能是由于当初泰昌帝生存之艰难，朱由校胆子不大，总给人一种不敢开口的感觉。
想着想着，刘一燝便来到了乾清宫东暖阁，见魏忠贤进去一趟以后带着所有太监都走了出来，心知到了自己觐见的时刻了。
“臣，刘一燝，拜见陛下。”
此时的刘一燝已经有五十多岁，嘴巴下面拖着发白的胡须，相貌倒也仪表堂堂，年轻的时候不失为美男子。
“刘学士快快请起。”
朱由校连忙请其站起，又不顾对方推辞，亲自搬来座椅。
“得见陛下康健如此，老臣回去就死，也值了。”
刘一燝心中对天启不去上朝有些不满，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敢借着感慨轻轻的阴阳怪气两句。
朱由校淡淡一笑，并没有接茬。
“刘学士，听闻刘学士学贯古今，年轻时也曾熟读经史？”
“陛下谬赞，熟读称不上，老臣倒是看过一些。”
“那就够了，总比魏大伴知道得多，刘学士，朕和魏大伴对宋有些疑问不明，不知道可以问否？”
刘一燝听见拿自己和魏忠贤作对比，心中还是有些不满，不过听见皇帝有心要了解一些历史，倒打起了精神。
“陛下请说，老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学士，宋亡于何？”
刘一燝轻挑眉头，再看天启，却只是一脸求知欲，似乎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既然陛下有惑，臣自当尽全力解疑，陛下，老臣以为，宋亡便是因元人趁金宋两乱，马踏中原，再加以杀身威胁，百姓无敢不从，故此而亡。”
朱由校摇了摇头，开口道：“刘学士，朕与魏大伴所说非南宋，而为北宋。”
“回陛下，北宋便是亡于朝堂怯懦，以俸养贼，百姓并非无敢战者，实乃朝堂亡于百姓先，多有代君牧民者率先投降，才会有南渡之事。”
刘一燝想了想，又补上两句。
“不过陛下不必担心，昔日宋丢了燕云十六州，又是积贫积弱惯了，才会如此，当今大明文成武德，敢为国死战者莫非万万？”
“刘学士，朕便是此意，以不知兵者替知兵者，战不能战，之后才退居南方，可魏大伴非要说是文臣尽为其私利，方才亡国！”
“陛下圣聪，臣请逐魏忠贤！”
刘一燝心中一抖，对魏忠贤的厌恶再上一个层次。
“且不说他，刘学士也觉得朕是对的？”
“陛下所言极是！”
刘一燝点头认下，心中觉得今天这档子事应该也到此为止了。
现在看来，不过是魏忠贤想要挑拨一下皇帝与文臣的关系！
分明一阶阉人，竟然敢讥讽朝臣！
刘一燝心中想着，也不知道魏忠贤到底因为何事，竟然要如此对待朝堂上诸位大臣。
此事要是让下面的人知道了，他魏忠贤少不了伤筋动骨，甚至有可能，会被赶出皇宫去。！
当然，赶出去京城皇宫以后，人死的原因，多了去了！
刘一燝心中合计，要不要待会儿把王安给叫到府上一起谋划一下，突然看见朱由校到处翻找起来。
“陛下，陛下，不知陛下在找何物？”
“找到了，就是这个，前些日子，王大伴给朕读的折子。”
朱由校拿起一份奏折，递给莫名其妙的刘一燝。
“刘学士，这是辽东经略袁应泰的折子，王大伴说，袁应泰在辽东，收纳流民，兴建城墙，光耀我大明天威。”
刘一燝刚听到袁应泰，心中便突然一颤。
刚才为了反对魏忠贤，没有料到朱由校竟然埋了这么一个坑。
而接下来，朱由校所说的话则更让他觉得刚才草率了。
“刘学士，擢袁应泰，革熊廷弼，这算不算用不知兵者代知兵者？”
“莫不是我大明，今后也要分个南北？”
朱由校声音幽幽的，在刘一燝听来，却是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