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别人口中的她》第8章 人情
高级写字楼和星级酒店差不多，走进大门的一瞬，能闻到一股独特的味道。
先是香氛的气息，往前多走一步后无缝衔接的，是弥漫在整个写字楼首层的咖啡和烘焙屋的香气，再接下来的才是步履匆匆的社畜们相互擦肩而过时散发着的香水味。
大堂铺设的暗色大理石砖地被机器人清洁得一尘不染，锃亮得反光，如果不是白领女郎的裙子都保持着文明的长度，说不定在地板上就能隐约瞥见裙内的春光。
皮革鞋底或高跟鞋跟踩在大理石砖上，是一种坚硬的清脆声，像是业务水平过硬的精英阶级专业到不近人情的那种声音，不易折，不脆弱，用力踩在地面上，是为了够到更高的地方。也有另外一种声音，是球鞋板鞋急急走在地面上发出的尖锐摩擦声，像车子追尾前的那个紧急制动的刹车声。
两种声音都属于骆真真，但又不尽然。
她是穿着高跟鞋进写字楼的，但是高跟鞋是在进门之前才换上的。她每天上班都要坐40分钟的地铁，下地铁后要搭十分钟的公车，下车后还要走大概一公里的路才能走到公司。一直穿高跟鞋的话，吃不消的。她的脚吃不消，矜贵的高跟鞋也吃不消。
尽管通勤要花费比其他同事都要多的时间，可是她总是第一个到公司的。
打卡完毕，放下背包和前一晚准备好的餐盒，她先要去金澄那个不大的办公室内收拾一番。桌面乱了要整理，杂物要清理干净，花瓶里的花该换水的换水，该扔掉的扔掉。她解决好这些杂务后才急匆匆地剥开茶叶蛋吃，边吃着又边走到茶水间煮咖啡，掐着九点，把一杯热腾腾的卡布奇诺放在金澄办公桌上。
以前池海露也习惯早到，看骆真真忙得像个陀螺时会帮她干点什么。
出差去炎城前，最后一次在GI里上班的那个早晨，骆真真的早饭也是用两颗茶叶蛋解决。她在金澄办公室内忙前忙后，等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池海露给她剥好了茶叶蛋，笑眯眯地看着她说，真真你快点来吃，一会儿凉了。
剥了壳的鸡蛋被茶叶和调料浸染后爬上了茶褐色的纹路轨迹，冒出让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骆真真盯着还没来得及吃的第二颗鸡蛋，忽然感觉嘴里有异物，用手一拈，发现是一小块没被剥干净的鸡蛋壳。
池海露的工位就在她的工位旁边，种在她位置上的绿萝被她养得长势喜人，顺着隔板爬到了池海露座位那边去，因此她们的工位上都各放了一个小喷壶，她负责这边的，池海露负责另一边的。
上着上着班，会忽然听见“哧哧”喷水声，细密的声音像一场小雨，在繁忙的工作里像是某种治愈。
骆真真看了一眼池海露那边的绿萝爬藤，发现有几片叶子已经发黄。她从抽屉里拿出剪刀，将那几片黄叶修剪了去。
每周一九点半是GI的高层例会时间，因为要和美国总部的高层连线，考虑到时差，一般会将会议控制在四十分钟内。
在例行公事汇报了项目进展，听取建议和意见之后，在线上会议结束前，美国总部那边还是顺带问了一下前段时间池海露的事。董珂轻松应对，说声明已经发出去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在优先考虑公司品牌的情况下，如非必要情况不会将事情闹大。
周六声明发出后，视野工作室并没有立即做出回应。而GI高层因为看见金澄言之凿凿的态度，便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大看待。
线上会议结束后是线下会议的部分。董珂刚开了个头，秘书Irene就敲门进来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随即将手上的文件递了过去。董珂眉头紧皱地看完，抬起手示意会议暂停。
“敦茹，你把金澄找来。”
周敦茹呆怔了一下，回过神来立即拿起反扣在桌面的手机给金澄打电话。Tracy Wang大概猜到跟池海露的事情有关，刚准备问董珂发生了什么，就见董珂将文件远远递过来，她一低头，就看见传票二字。
偏偏就在这时，与会人员中有人说：“视野工作室……又推文了。”
众人纷纷拿起手机点开微信里的红点，就看见视野工作室一分钟前发布的最新推文：【炎城女公关案的谎言罗生门：到底是谁没有说实话？】
——
听起来有点冰冷的高跟鞋声，在肖逸迈入公司的那刻隐没在厚重绵软的地毯中。正对着工作室大门的墙上，挂着视野工作室醒目的蓝红色Logo。
当初设计Logo的时候，肖逸跟另一位合伙人兼好友何稚文说，蓝色代表公正的天秤，红色代表观点的鲜明。
“我们视野，就是要又公正，又敢发声。”
才进办公室，肖逸就看见何稚文坐在她桌前的人体工学椅上等她。
何稚文平时不常来公司，她虽是合伙人，但视野工作室只是她手中大大小小副业中的其中一个。
这天突然到访，肖逸也有些意外。
“何总，怎么突然大驾光临啊？”肖逸不露声色，像平时一样跟对方打趣儿。
何稚文坐在椅子上没动，对肖逸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有人找我了，问能不能撤掉推文。”
“哪篇啊？”肖逸故作糊涂。
“GI。”
肖逸没说话，扬了扬眉毛，忽然笑了：“你从来不干涉这个啊。”
“我是从来不干涉，这不有人找到我了吗。不过我也只是提一嘴，没有别的意思，发什么不发什么，都由你说的算。毕竟你占了51%的股份。”
“那就最好了，”肖逸正了正神色，“我不会删的。”
“当然不会是免费删。”
“不是钱的事。”
“OK。”何稚文倒是爽快，“我能不能问问为什么？”
何稚文父亲是南城知名企业家，商业版图涉及到南城的各行各业，可想而知跟多少人有着利益方面的关联，有人找上何稚文，其实肖逸一点都不意外。
她是跟何稚文关系好没错，可是她总觉得关于池海露的事还是透露得越少越好。
“我也是受人之托。”肖逸说，“还人情。”
何稚文当然明白肖逸没有把话说全，可她没有继续往下问。成年人交朋友不需要什么都全盘托出的，彼此留有余地才是聪明的做法。
所以她很快就转移了话题，跟肖逸聊一些别的有营养或没营养的内容，顺带着回复了婉拒的信息。
另一边GI会议室，Tracy Wang将手机熄了屏，重新抬头看向董珂的时候，抿着嘴，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