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灵匠：天阶扎纸铺》第5章 王妃死没死
定南王府并没有建在临安城内。
作为军功显赫的当朝权柄，异姓王侯，定南王白云天当年建府时，把王府建在了凤山以东的城外。
赫赫一座王府，顶得上小半个临安城。
马车离开扎纸铺后，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地方。
这段时间，对于行路人来说，兴许久了些。而对于浸润在堪灵册中完全出了神的姜小好来说，这时间却太短了些。
当车驾停在王府门外后，随驾的人敲了好半天车窗，才把姜小好从车上叫下来。
脸上挂着老大不情愿的他，很明显，对那本堪灵册尚意犹未尽。
王府门口正忙着布置丧仪的家仆，看到这位郡主亲自接来的“贵客”时，不禁都犯起了嘀咕。
他身上，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两条裤腿还不一般长，初春料峭，这位小爷露着一个脚脖子，单衣单褂，才从府衙大牢里逛了一圈，脸上花不溜秋的沾着黑泥。
门前指挥布置的人，是两个堪灵司的执司，也是道人打扮，跟姜小好之前见过的两位唯一的不同，就是道袍的底襟和领襟上，各少了一道白杠。
这两名执司转头去看姜小好时，他也正好瞧见了这两位。
小好下车的动作立刻就停滞了一下，要不是卫无忌从后面推一了把，他真想扭头钻回车厢里去。
姜小好往王府内走的步伐掺了犹疑，他低声问卫无忌：“这是堪灵司的人吧，咱们到这来，合适吗？”
卫无忌瞥了两名执司一眼，大大咧咧地说：“王府里办丧事，怎么会没有堪灵司的人。院里恐怕还得有，少不了得有二三十人！”
小好脚步一顿。
“那咱走吧……”
卫无忌对他这过分的小心都有点不耐烦了，没好气地用指头戳了他后腰一下。
“怕什么！都只是些秉礼的执司，堪灵册的事他们一个字也没听过。你大胆地往里走就是！”
有郡主在前，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分列两边，恭敬地行礼。
这对迟疑不定的姜小好来说，也是一种胁迫。
他只好跟在那主仆三人后面往王府里走，就算想跑也跑不成，后面还有卫无忌堵着呢。
穿堂过院，又走了好一阵，他们才到了内府。
在停灵的一间堂屋里，姜小好见到了候在这里的定南王，白云天。
纵使一脸悲慼与憔悴，也没遮住他身上久历沙场所造就的坚毅气质与武人特有的刚烈。
看到随着郡主进来的姜小好，定南王先是一愣，而后还是迎了上来。
“姜先生的名字，本王二十年前就有所耳闻，没想到却有如此童颜！果然是高人呀！”
被当成了姜云雷，小好不知道该从哪解释起，幸好是郡主接过了话。
“父王，这位不是姜云雷先生，是姜家后人，叫作姜小好。”
听到郡主的话，定南王眼中升起一抹失望的神色。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姜小好，丝毫没从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出一点高人的气质，不禁问道：“小姜先生，与姜云雷先生怎么称呼？”
“姜云雷乃是家父。”
说这句话，小好明显底气不足。
定南王的眼光仍然停留在他身上，不停打量。他也没有瞎客气，开门见山地说：“不知道小姜先生得了乃父多少真传，本王的要求能办好吗？”
姜小好正吃不准话该怎么回的时候，屋外有一个中年道人，大声说着话就走了进来。
“王爷，莫上了这等江湖骗子的当哟！”
来的，也是堪灵司的人，他的道袍跟外面的执司与七玄都有不同，领襟是蓝色，上面绣着两仪八卦。
这服色，属于堪灵司执奉所有，也就是浙江地面一众执司的头儿。
王府要办丧仪，大小事务，自然由他掌事。
道人向定南王和郡主施过礼后，浅浅地朝姜小好打了个揖手。
“这位小先生，看你年纪也就是二十出头。做义宠的匠工活计竟也敢接？这可是陪王妃下葬之物，不是你街头贱民所用的凡物，更何况还要注魂造活，贫道敢问一句，小先生是哪年开始学的御灵术呀？”
道人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做活的义宠这样的高端操作，你不可能会。
他这番质疑正说到定南王心里，于是，就看向姜小好，瞧他有什么说法。
上马车前的姜小好，肯定不敢回答这句话，义宠是个怎么回事，注魂是何等操作，他完全没概念。
可就是在马车上那短短半个时辰对堪灵册的研读，就足以让他自信地回复这种质疑了。
心里有底的小好微微一笑，说：“道长，手艺这东西，可不能单按年纪来论呀。御灵术也是如此，有人一辈子修习连个门槛都迈不进去呢，单凭您这番论调，我就知道，您对这门技艺，了解太肤浅了。”
被他暗呛了这一句，中年道人很是不悦，他仰着脖，拿鼻孔对着姜小好说：“小先生口气不小呀，不知道给哪家府䣌做过活计，咱们堪灵司怎么不晓得。”
道人这句话里是埋着坑的。
说没做过，那就是承认了他的说法，证明没这等手艺。如果说出来给哪家做过，则是认了逆罪。
这一点，林三那牢头就说过，在大盛朝，丧仪只能由堪灵司主持，就算是民间匠人做的活计，也得通过堪灵司去委派。
姜小好自然没做过，但他也不能说姜云雷做过。
道人这一手够毒。
这句话还就真没法接了。
见姜小好不开口了，道人觉得又找回了场子，冷哼了一声，转脸对定南王说：“王爷，让江湖骗子骗点钱财是小，误了王妃的大事就不妙了。贫道已经给京里递了消息，让他们派灵匠到临安来，想来最快三日，最慢五日就能到。这种事，还是交给堪灵司来做吧。”
定南王沉吟了。
郡主在一旁说道：“道长，如果堪灵司的灵匠五日才到，就过了我母妃停灵的期限，做义宠还需要些时间，那不是误事了吗？”
“呃……这个。”道人捻起了山羊胡子，“出殡的日子贫道可以再算算，其实，还有几个合适的日子……”
再五日后出殡，这时日就是中年道人自己算过才定下的，现在让郡主一说，他要推翻自己，着实有点尴尬。
此时的姜小好，迅速的把制作活魂义宠所需要掌握的内容，在脑子里最后过了一遍。
其实，牵扯到的技艺并不复杂。
重要的就只有两点，一是在制作纸扎义宠时，务必要做上五脏与脑子。二则吗，就是一点初级的御灵术，给做好的义宠注魂。
闭目再回顾了这一遍后，姜小好把握十足的对定南王说：“王爷，能否让我先来做，就算做不好，也不耽误人家堪灵司的灵匠插手，反正，他们这一两天也到不了。”
还没等定南王发表意见，郡主迫不及待的就走到门口，给姜小好和卫无忌二人引路。
“这是好法子，先生，我这就带你去看一眼那对小猫。”
定南王当然没有反对，就像小好说的，这本就是两不耽误的路数。
当姜小好主仆二人跟着郡主出门去看“模版”的时候，有人很不甘心地也跟上了，自然就是身居执奉位子的那位堪灵司道人。
这人，地位不高不低，但怎么说也是堪灵司在浙江一地的一号人物。他在乎的是堪灵司的脸面。
定南王家的丧仪，如果说有活计落到民间去，这事传到外面，必然影响堪灵司的权威，而他，脱不开的要背上这口黑锅。
他心里当然不信眼前这小子能做出活魂义宠来，但以防万一，怎么也要盯着，能给下绊子，就不放过机会。
这定南王府着实是大，又是好一通兜兜转转，姜小好觉得腿都被溜细了一圈，才到了后院。
在一处很别致的楼阁前，郡主停下了脚步。
她抬手指了下这座建在假山亭台旁的二层小楼，对姜小好说：“先生，这是母妃生前的常居的别院，那对小猫就在里面。”
小好只瞧了楼阁一眼，马上就转头去看卫无忌。
刺猬微微点头，对他的所见做了确认。
在姜小好视线中，这座楼阁被一团灰中带紫的雾气所包围，很是诡异。
他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能看到这种异象，显然，除了他和卫无忌以外，其他人并没能发现。
小好呆着不动，再也没往前迈步，他快速的在堪灵册中检索相关的信息，但一条有用内容的都没找到。
他暗自埋怨，这堪灵册不够先进啊，这么多内容，应该自带个搜索引擎呀！
厚着脸皮跟来的执奉看他止步不前，马上就趁机嘲讽道：“怎么，装不下去了吗？都到了这里啦，才想起打退堂鼓来吗？”
卫无忌往前凑了一步，喃喃地对姜小好嘀咕了一句：“阴阳术，第三章……”
姜小好耗费了两秒钟反应了一下，赶忙就去脑子里翻堪灵册，那般慌张，他觉得那无形的册子都快让他翻出哗哗的书页声了。
“阴阳术…阴阳…术……，第……三章……”
书到用时方恨少，册到用时翻得慢。
这也算开卷考了，可带着全本资料，找起答案来，反倒麻烦。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卫无忌提示的那部分章节，用最快的速度通读了一遍后，姜小好惊得嘴都合不上了。
定南王和郡主，不明所以地瞅了他半天了，也不知道这位不知深浅的“高人”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
“先生这是在等什么？如果真的为难，不妨直说，做不出来本王也不会怪罪的。”
“是呀，做不出来就明说，别死撑面子。”堪灵司执奉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巴不得这小子不知进退的坚持下去。
众人催促之下，姜小好咽了口吐沫，转头对定南王和郡主问了句他自己都不理解的话。
“王妃，她死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