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灰色海域》第4章 让她坠落
车子驶入市中心的一所高档小区，不过看起来还好，只是绿化和设施比平常小区要多一些，一切没有江黎想象中的那么夸张，跟靳延那些高调的名车名表的标签相差甚远。
屋子里没有人常住的痕迹，装修风很是处低调内敛，餐厅处却放了整整一面墙的酒柜。
江黎走到酒柜旁，便听到靳延说。
“上大学的时候，跟人合伙创业，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就拿钱在学校旁买了这个房子。”
“后来不常住江城，就拿来藏我的好酒了。”
靳延从冰箱里拿出一些蔬菜和肉，江黎便伸手接过。“我帮你。”
“你别动。”他脱掉外套放在一旁，里面是白色的衬衫，“你等着吃就好了。我们家的传统，男人在的话可是不让女人下厨房的。”
江黎一怔，总觉得这话听着哪点不对。
“喜欢吃什么？”
“喜欢…”她实在是被问住了，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也没有人会问她这样的问题。
而他就坐在她对面，认认真真的看着她的眼睛发问。
“我不知道…”她笑着摇摇头，“都好吧。”
“怎么不知道?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妈妈做的菜？”
“有…”她的眸色深深。
“什么？”
“蛋炒饭。”
“这简单。”他带上围裙，“你去等着。”
江黎骗了他，其实她从来没有吃过妈妈做的饭。
她第一次见到自己妈妈的那一天，晨光微熹，万里无云。
小小的她拿着攒来的钱，趁着婶婶去市里时，自己偷偷跑掉，坐了很久的火车。她知道妈妈在江城的，别人都这样说。好心的警察叔叔把她带到了公安局，问她家长的名字。
“我妈妈叫安娜。”
妈妈被很多人接走的那一天，她红着眼睛跪在那些穿着警服的人面前，哭着说：“我不叫张小花，我叫安娜。我不属于这里，求求你们救救我。”
于是江黎记住了，她的妈妈叫安娜，她牢牢的记了一整个童年，在她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童年，她被寄养在叔叔家。
她很幸运的在她十岁那年，在警察的帮助下，见到了她朝思暮想的安娜。
“小朋友，以后不要乱跑了。这么大了，再出门要记得妈妈的电话哦。”
是清晨了。
江黎转过身的时候，一个女人站在阳光下，长发飘飘的，穿着温柔的碎花连衣裙，在早餐铺子周围云雾缭绕的包围下，显得既真实又梦幻。
她带她吃了蛋炒饭。
因为太久没有吃过饱饭，江黎吃的很急。猛然抬起头的一瞬间，江黎看见城市透明的玻璃折射出五彩的光斑，绮丽又绚烂。
江城的晨曦比江黎以往在村子里看到的要灿烂百倍千倍。
女人把一摞钱放在她面前，就这么打断了她的美梦。
江黎停下手里夹菜的动作，看着那一摞钱发呆。
“别再来找我。”
女人语气很是阴狠，眼泪却止不住的流。
“你听到了没？”
女人压着声调吼她，江黎吓得手里的筷子都掉落。
当天，江黎便背着她的包，离开了。
她进车站的前一刻，特意转过头，看到晚霞染红了整片天际。
而安娜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
“你不该来找我。我救不了你，我甚至救不了自己。”
其实…江黎并不明白，安娜的话。
她只明白了一点，安娜不要她。
所以女人给她塞完钱，送她走的时候，她既没有哭，也没有闹，她只是麻木的迈动双腿，也不知道这种感觉…原来叫绝望。
她的反应既离奇又真实。
当一个人没有被善待过，他便也不觉得自己被苛待，当一个人一直在被抛弃，所以也没觉得抛弃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像是濒临溺死的人，好不容易爬上岸边，祈求着心心念念的人拉她一把，岸边的人却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无情的海浪再次拖回海里。
江黎知道，不管是警察，还是好心的路人，再没有人救的了她了。
她又要坠落回那片灰色的海域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是吗？
她早就习惯了窒息的感觉。
所以她走的颇为大义凌然，像英勇就义的战士。
不过现在，有人打破了她的习惯了。
靳延给她端上了同样的一盘蛋炒饭，很精致的盘子，一样的香气四溢。
一双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嘿，想什么呢？都不知道吃饭啦?”
江黎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靳延笑着递上勺子。“趁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