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桥仙》第2章 鹊桥相遇
当流云到往凡界时,夜幕已悄然降临,万家灯火渐次点亮,忽的一阵风从面上拂过,空中的云层被吹开,月光倾泻,星子漫天。
流云按捺住兴奋的心情,跟随人群穿梭在那熙熙攘攘的长街上,放眼望去,但见人们皆衣裳华丽,满面笑容,四周充满了欢快的氛围。
这是九重天万年也不曾有的景象。
看热闹的百姓,将各个铺子、杂耍艺人围的水泄不通,流云也不太识得这路,只得跟随人流往前走。
举目四顾,当属前头那间酒楼前百姓最多,最为喧哗。
流云学着那些妇人稚童,奋力挤到前头去,这才看清楚酒楼上的牌匾“风月楼”。
“风月楼?何为风月楼?”流云往一个卖糖葫芦的小哥手里丢了几块玉石,左右手各拿了两串糖葫芦,好奇的向小哥打听道。
那糖葫芦小哥接过玉石,满面笑容,热情的说道:“姑娘当不是京城人吧,这风月楼啊,便是风花雪月之地,不过这里头的女子大都卖艺不卖身,每逢这七月初七,只有男女同行方可进去,也算是成全那鹊桥之恋喽!”
当他介绍完抬头看到面前女子的脸时,惊了一下,努了努嘴,欲言又止,终究也没好说些什么。
风月楼外的几个卖艺之人大展拳脚,雀跃的人群时不时爆发出浪潮般的喝彩声。
卖艺之人的吆喝声与来往百姓的叫好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流云看得激动,眉眼弯弯,也不拘小节的跟随着百姓们大声喝彩。
突然,一声细长的怒骂声打断了原本热火朝天的表演现场。
“你个杀千刀的,老话说糟糠之妻不下堂,你成日成夜的在外头鬼混,是不是被哪个小狐狸精勾了魂了?”
人们不约而同的寻找着声音的源头,只见一个少妇模样、穿着鲜艳衣裳的年轻女子,以与她外形截然相反的声线怒骂着她面前的男子,时不时还推搡一下。
“你能不能讲些理?有什么事咱回去再说不行吗?”那男子耐心的与妻子商量道。
“我不讲理?”那女子冷笑一声,转头面朝人群,“大伙儿给我评评理,我这郎君三天两头不着家,日日与那风尘女子厮混,我要和离,他却百般不愿,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见女子哭的梨花带雨,周遭开始出现了一些忿忿不平的声音。
“兄弟,你这么做可就不道义了!”
“糟糠之妻,你不好好相待,姑娘家要和离,你又不愿,天理不容!”
“这女子也是可怜人哪!”
“不,我没有,你们别听她胡说,我从未做出过那种事!”男子慌乱解释道。
奈何那女子先发制人,早已顺理成章的让大伙儿站在了她那边。
纵然男子百般解释,也就寥寥几人提出质疑,更多的,是谩骂与指责。
更有甚者,竟要当众为那女子讨回公道,向风月楼借来纸墨笔砚,逼着男子签下和离书。
流云敛了敛神,不打算继续看这场闹剧,谁知一偏头,竟瞥到个九重天的神仙,虽遥遥相望,但那仙灵处飘渺的仙衣在一众凡人之间却格外显眼。
那人混迹于摩肩接踵的人群,随波逐流而行,人潮拥挤,不一会儿便没了踪迹。
“果然,不止我一个神仙会偷溜下界。”流云感叹道,心中暗暗对这志同道合之人赞不绝口。
流云不再看那闹剧结局,去往茶楼喝了盏茶,买了几本戏文,见人群逐渐散去,鹊桥点灯,这才起身朝灯火阑珊处走去。
凡界鹊桥虽不够气派,倒也独具匠心,上方彩灯高挂,好不喜庆。
桥上来来往往数对有情人。在鹊桥的最西边,一女子正娇滴滴的依偎在男子的怀中,不知在说些什么。
越靠近流云越觉得二人眼熟,待他们微侧过身子,流云微微皱眉。这不是方才风月楼前楚楚可怜的少妇与那大义凛然为她讨和离书的路人嘛!
意料之外,又好似在意料之中。
流云躲在石头后面,环顾四周确定无人,用手指轻点额间,顺势施法来到二人所站的桥底下,站定在石块上。
她左手拿着两根糖葫芦,右手轻微一动,那依偎在情郎怀里的少妇猛地一颤,心口无端涌起刺痛感,一时间痛苦难耐,那情郎惊了一惊,不知所措。
流云勾了勾唇角,正欲再施法术,一道清冷疏离的男声在耳畔响起。
“小仙,悬崖勒马,本君可饶你一命。”
流云一滞,转过身望去,来人个头极高,白袍银发,轮廓与眉眼极其出色,眼底看不到任何情绪与欲望。
是那个风月楼旁见到的偷下凡的神仙。
他半张脸浸染在撩人月色中,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沁人心脾的檀香味。那一头银发用玉冠束着,两根发带随风翩翩起舞。
此人仙法卓然,探不出深浅,想必来头不小,看来只能装傻看能不能蒙混过关了!
“凡人之命,仙神不得干涉,”那人语调淡淡凉凉,扫了眼桥上二人后,不疾不徐道:“好歹也是上仙之身,竟有此等癖好。”
流云瞪大眼睛,惊讶那人眼神如炬的同时又暗认自己走了霉运,生平只干了这一回便被逮了个正着!
事已至此,流云准备先试探一番,看看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晚辈见过仙君,不知仙君尊号?”流云扬起明媚的笑容,规规矩矩的行了九重天的礼,语气仪态极为尊重。
“苍予。”
流云正在记忆深处细细回想着这是哪位仙家的名讳,奈何东极仙尊的居处偏僻,三百年来自己又从未上过天宫,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哪路神仙。
而紧接着,苍予下一句话差点让流云像凰瑚老头那样晕厥过去。
“你便是东极口中天赋异禀的五弟子?”
不过几句话,抓住把柄便也罢了,怎的让人连老巢都给翻出来了?
这话是在威胁自己吧?若是让师尊知晓自个儿偷溜下界还对凡人施法,以后怕是再也逃不出归元居了!
“你……?!”流云气极反笑,忍不住想一巴掌呼过去,但又未知晓对方身份……
算了!先试着套套近乎吧!
“小仙三百年来不曾去往天宫,不知仙君怎知小仙师从东极仙尊?”
“……”
流云深吸一口气,我忍。
“仙君定与我师尊相识吧?”
“……”
我再忍。
“若是这样,仙君也算得上长辈了!”
“……”
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仙君为何一句也不答?”流云已经忍耐到极点了!
“小小年纪,如此聒噪。”依旧是淡定的语气,可就是让人莫名不爽。
“苍大哥!你能不能别跟个闷葫芦似的?我也晓得你仙法比我厉害,仙阶也定然在我之上,但我既问你话,你便要答,这是对道友的尊重!你可明白?”
流云索性豁出去了,把心中所想一咕噜全部说了出来,心中才畅快几分。
“我且问你,你几岁了?”流云耐着性子,又问了一个问题,她发誓,这是她短短前半生中最有耐心的一回。
“七万岁。”那厮抬眼瞥了流云一眼,终于还是听话的答了一句。
然而不巧的是,此话还并未说出口,周围就突然响起几声沉闷的声音,一朵朵烟花带着红红的火星子窜上了夜空,绽放出绚丽的烟花。
“什么?七百岁了?”闻言流云心头一喜,烟花声震耳欲聋,流云只得扯着嗓子说话,想再问清楚些。
见苍予并未否认,流云愈发猖狂自在起来。
七百岁那最多就是个资历尚浅的上神,太好了!
既是同辈道友,便有一通可扯,既有废话可扯,那就有机会开溜!
这样想着,流云心情愉悦起来,举手投足表现的十分大气,有模有样的拍了拍苍予的肩,将一串糖葫芦慷慨的硬塞到他手中。
“我见你仙力深厚,还以为是个老神仙呢!想不到竟算得上是同辈,我也不过三百岁有余,你我今日在此碰上也算有缘,喏,糖葫芦给你,你就不必去我师尊面前说我坏话了!”
苍予手一顿,也懒得去揭穿这小仙听岔了点事实,欲把手中那只有稚童所喜爱的糖葫芦塞回流云手里。
流云眉头一皱,以为苍予不愿替自己瞒下此事,手忙脚乱的连连推拒,怎么也不肯将那糖葫芦再接回来。
“小苍!”这桥下石头上残留着青苔,流云有些急,右脚一崴,眼看就要一头栽到湖里去。
神仙又如何,尤其像流云这样成日里浑浑噩噩的仙子,关键时候总想不起来自己会仙法。
苍予原本是被那一句“小苍”给惊着了,活了这七万年,倒是头一回有人这般无规无矩的唤自己,也是头一回见着这般蠢蠢笨笨的上仙。
以至于看到流云往湖里栽去的时候,他也一时忘了自己会法术!
于是他下意识的用一只手拎住流云的后衣领,这一揪可好,流云面朝水面,一眼便看到湖面上倒映着的那张均匀的沾满墨水的脸!
“这张脸越看越眼熟,好像是……?我?我居然顶着这张脸逛了大半夜!”
流云的记忆忽的飘到恍惚老头的仙理课上,自己好像学得太辛苦了,于是就伏在书案上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小会儿……
怎的就成了这幅模样?为何无人提醒我?天老爷!造孽啊这是!
苍予只见面前这小仙神色十分诡异,然后两眼一翻,彻底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