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乱撞》第3章 街道记得
镜头又转到了现在。
段湘希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她没有拒绝许歆送来的米白色围巾，缩了缩脖子，一股淡淡的说不清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的气味就这么进入了鼻腔——这是许歆的味道啊。
陌生又熟悉。
两个人就这么走出了商场，一如初见时，不发一言。
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好似在努力地弥补着两个人这么多年的空缺。
“我骑了小电驴的，你要不坐我后面吧，我载你一程。这风太大了，等你到家披萨都凉了。”
其实本来许歆是想和段湘希一起散步回去的，这样还能多聊几句。但是他看了看这糟糕的天气，又觉得如果披萨凉了，段湘希会吃着不太开心。
段湘希此刻还是懵懵的，她心里也清楚地知道，让一个多年未见的男同学送自己回家是很不对的。如果让家里人知道了，自己又会被教育一顿的。
可是他不是别人，他是许歆啊。
是那个一招招手，自己就会跑过去的人啊。
——
许歆心头一沉，又问了一遍：“可以不？”
“可以可以，那就谢谢你了。”段湘希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没有注意到许歆的手已经紧攥成了拳头，听到了肯定的回答才慢慢放开。
段湘希做好了心理建设——为什么自己不能放纵一下呢，为什么不呢。他们也曾真真切切的是过好朋友啊。朋友做这些有何不可啊。
起码，让遗憾少一点点——许歆还没有送过自己回家呢。
只不过是二十二岁的许歆送二十二岁的段湘希回家，不是十几岁的许歆送十几岁的段湘希回家罢了。
那些年少时候做起来不合适的事情，现在都可以做了啊，也不用担心被老师和家长发现，也没有人会再去抱有恶意地探讨两个优等生的关系了……
她亮亮的眼睛就这么望向了那个男孩子。丝毫没有意识到那眸光中似有点点星光，鼻尖微红，治愈的笑容，白皙的脸庞，就这么展现在了许歆的面前。
许歆竟难得的害羞了。
许歆伸手接过段湘希的购物袋和打包的披萨：“我帮你拿，跟我走吧！”
段湘希大大方方地把东西都给了他，展颜道了句谢谢，然后默默地跟在他的后面，就像从前的千千万万次一样，小心又隐晦地踩着他的影子。
她抬头看了看许歆的背影，少年身着黑色简约的羽绒服，风吹起的头发让他显得是那么不羁，少年比从前高了不少，身影好像也没有以前那么单薄了，变了好多啊……
夕阳西下，除了北风时不时的呼呼吹着，其他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岁月静好。
许歆从兜里拿出钥匙，打开了小电驴的坐垫下的储物空间，把披萨放了进去，然后长腿一跨就上了车子，把购物袋子挂到了脚踏板那里。
金色的夕阳洒在他的身上，微微阳光透过他的发丝，段湘希所在的位置正好看见了——许歆英俊的侧脸，侧脸在夕阳的映射下更显清隽。
这个占据了她整个青春的少年早已不再是碎短发，现在已经换成了微分碎盖，恍惚间她觉得，许歆好像比以前还要少年感十足，还要魅力十足。
“嘿，上车了，发什么呆呢？”许歆挥了挥手道。
段湘希愣愣地说，“哦哦哦，太冷了，脑子就不太好使。”
隐约间好像听到了一声轻笑。
段湘希抓住许歆的衣角上了车，因为冬衣比较厚，这就导致了后座剩下的位置不大，段湘希坐稳之后小心翼翼的抓住许歆的衣角，二人的羽绒服不可避免的会有触碰，衣物摩擦的声音糅合着一股暧昧的氛围。
只有北风知道，两人都羞红了脸。
问了地址之后，小电驴就开始行进了。
一路上，两个人都异常默契地没有讲话，一个刹车，段湘希的额头微不可查地碰到了许歆的大衣外套——这，大概是她离许歆最近的一次吧，真好啊。
“好啦，到了。”
“谢谢你啊！”段湘希下了车，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接过了袋子，从里面翻出了长白山矿泉水：“我记得你好像喜欢这个牌子的吧，谢谢你。”
许歆愣了一下，转而想起了什么，心底闪过一丝喜悦的了然，“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你快回去吧。”
“那……拜拜了。”段湘希转身正要上楼。
许歆语调上扬：“哎，段湘希同学，可以给个联系方式吗？我换手机了。”
“哦，188xxxxxxx6，这是我的手机号，微信一样。”段湘希有些尴尬地回复道。
她在高三新学期开始的某一天，好像那天是教师节，也就是9月10号的晚上，她把跟许歆相关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掉了。
“我之前被盗号了，手机号也换了好几回，好多老同学都联系不上了啊。”段湘希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想浅浅地狡辩一下。
许歆抬眼笑了一下，眸光微闪，揶揄道，“我懂得，我也换过几回的。”
段湘希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从这句话里品出了别的意思——我知道你把我删了，不要狡辩了。
许歆在手机上输入着什么。
“嗡嗡——”段湘希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许歆晃了晃手机屏幕上亮起的通话界面，轻轻道：“那是我的手机号码，微信我已经加你了，回去了记得同意一下，拜拜啦，快回去吧，披萨快凉了。”
“好，再见，许歆，路上注意安全。”
再见呀，我和你说了再见，是不是以后我们就还可以再次见面呀。段湘希怀着雀跃的小心思上楼了。
如果她现在回头看看就会发现，许歆还没有走。如果她以前回头看看，就会发现，很多很多事情并不是她的一厢情愿，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在她走了大概三分钟之后，许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天气还挺冷的。
如果街道边的白杨树会讲话的话，他们一定会偷偷议论：
怎么又是这个男孩子啊，好像在这条街总能看见他。
可是他刚刚才路过这条街，怎么又回来了啊……
——
归去亦是来时路。
这条街道见证了多年之前，有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经常跟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子，一个在马路左边，一个在马路的另一边。男孩也没有故意隐藏自己，可是，那个女生却迟钝地一次都没有望向马路对岸。
陪着她的夜晚有那么多，她却一次都没有发现过。
暗黄色的路灯洒在女孩的身上，寂寥的风吹向了男孩的帽檐。
当时触屏手机将将普及没有多久，男孩在马路对岸用手机照了一张女孩子的背影，照片的像素很低很低，低到放大之后根本看不清女孩子的样子。
男孩笑了笑，颤抖的手指抚摸着照片上的人儿，好像在做着告别。
一个一米八几的男孩子就这么在街上哭了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黑夜吞没了很多很多，唯独记得，那个男生真的很在意那个马路对面的女孩。
后来啊，这条街好多年都没有再出现过这个男生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