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一杯苦酒斩修罗》第6章 道心之争多凶险，独坐后山降心魔（二）
听米酒这么说，苦酒也只好表示认可：“唉！你说得对！谁能全无私心？就算行善者怀有些许私心，怀有一些功利之心，但是，善行就是善行，我们不该妄加指责！”
听苦酒这么说，米酒砰然碎裂的道心，有几块碎片终于停止了崩碎，稳定地悬浮在丹田之中。
米酒刚松一口气，苦酒话头一转，紧接着就说：“可是，一个人出于善心，做出善举，就一定会得善果吗？
说话间，米酒眼前的画面再次变幻，变成了昔日游历西方佛国时的景象：
佛陀修者从华丽的宫殿里走出来，对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百姓大讲轮回之道，让他们学会忍耐；对那些锦衣华服的权贵商贾，又苦口婆心地规劝他们要慈悲施舍。
无数的贫苦百姓们生活在臭水沟旁的贫民窟里，无数的孩子一生都与饥饿、贫困相伴。
“难道这不是佛陀教人一味忍让造成的恶果吗？”苦酒大声地质问着说。
“不！你胡说！佛陀慈悲！怎么能把这些罪过业障算在佛陀身上呢？”米酒忍不住大声反驳说。
“为什么不能算呢？佛陀割肉饲鹰的做法，相当于承认了老鹰吃黄雀的合理性。”
“面对以黄雀为食的老鹰，就连佛祖这样的大能者，都只能妥协退让、息事宁人，那么，弱小的黄雀在面对老鹰的欺压时，又能如何呢？”
“所以说，佛祖割肉饲鹰，不仅不是慈悲善行，而且还是妥协退让、助纣为虐的恶行。”
“就算佛祖割肉饲鹰是出于善心善意，但是，从某种程度上讲，今天西方佛国的那副人间炼狱的模样，他都是有责任的。”
听完这话，米酒不禁呢喃低语：“佛祖说，种善因得善果。可是，出于善心，做出善行，怎么却得出了恶果呢？”
心念及此，米酒顿觉迷茫，心中那座金光璀璨的巍峨大佛，也摇摇晃晃、瞬间崩碎。
天地之间，再度电闪雷鸣！
至此，米酒再跌一境，从元婴境变成了灵胎境。
他吐出一口鲜血，丹田里的崩碎的道心，虽然尽数化为齑粉，却依旧还有一大块坚硬的碎块，为自己的大道追求，做着最后的坚守。
米酒心有决然地大声道：“既然割肉饲鹰、妥协退让，只会助纣为虐，那就以杀止杀，将天底下的所有苍鹰全部屠杀殆尽。只有这样，天下的黄雀才能真正安全。”
想到这些，米酒那颗四分五裂的道心，在融入了一缕缕黑色的杀气之后，竟然在缓缓重聚，大有重铸道心的趋势。
眼看着米酒即将稳住道心，重回元婴境，苦酒摇晃着铁扇，哈哈大笑地说：“今天，你看见老鹰扑杀黄雀，看着弱小的黄雀，你心生怜悯，一会儿要割肉饲鹰，一会儿要杀尽天下苍鹰。可是，黄雀真的就那么弱小无辜吗？”
话音刚落，米酒似乎就看到：自己刚救下的那条鲤鱼，正在水底吞食小鱼。
那只看似无辜的黄雀，正在啄食一只螳螂。
看到这些情景，米酒只觉得自己与鲤鱼相连的那条因果线，也已经变得漆黑如墨了。
这时，米酒也想起当年的自己：
锁喉关一战，自己强行结束了降服心魔的问道过程。
后来，为了战胜白狼王，又强行压下心魔，进入伪耳顺境。
最终，付出一只眼睛的代价，打败了白狼王雪飒。
自己也因为锁喉关一战，成为了当之无愧的英雄。
然而，不过几年的光景，就有人开始私下议论：“你们说，咱们的米大英雄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早点出手？非要等到锁喉关已破、屠城在即的时候才出手。你们说，他是为了什么？”
于是，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和恶意揣测，开始在坊间流传。
最后，害得自己心魔再生，难以压制。
念及往事，米酒又觉得，那些看似弱小的麻雀，可能也有可恨之处。
于是，刚凝聚成形的道心，再次出现裂纹。
他心酸地叹息着说：“最糟心的是，当黄雀习惯于受人庇护之后，还会把别人的善意视为理所当然。这种情况下，它们不仅不会感恩，而且还会心怀怨怼。你割肉饲鹰，它们可能会抱怨你长得太瘦，肉太少，庇护不了它们几天；你杀尽天下老鹰，它们可能会说你想养寇自重，故意留下漏网之鱼。”
说完这些，米酒刚重铸的一颗道心瞬间再次崩碎。这次，他算是彻底重新跌回了灵胎境。
天地之间，黑云压城，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在山洞里不见米酒的踪影，看着漆黑的雨幕，方三娘一家担心极了。
这时，苦酒再次煽动性地说：“在老鹰面前，黄雀弱小而可怜，值得同情！可是，在螳螂面前，黄雀就是凶恶的野兽。哪天如果你看到黄雀啄食螳螂，那你是不是也要因为可怜螳螂，而把天下所有的黄雀全部杀死呢？”
“更何况以杀止杀，杀孽何其重？就算你发乎善心，请问你这种做法，到底是善行，还是恶行？”
听苦酒这么说，米酒顿觉头大如斗，不知如何是好。
感觉有些浑浑噩噩的米酒，嘴里不断地呢喃着：“见老鹰捉鱼，赶走老鹰，老鹰可能会因而饿死，不善；割肉饲鹰，妥协退让，又有助纣为虐之嫌，也不可；以杀止杀，杀尽天下苍鹰，杀孽深重，又是恶行。”
“如此这般，我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突然，米酒识海里一丝佛光照耀，整座丹田洞府犹如佛光普照。
米酒恍然顿悟地说：“我应该劝人向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日日行善，人人行善。众生无我，可登极乐！”
这时，米酒似乎想通了，丹田里的那颗道心迅速融化、重铸，变得金光璀璨，大有一举进入耳顺境的架势。
天空中，漆黑的乌云正在逐渐散去。云层里似乎有一道道金光即将呼之欲出。
天地间，无穷无尽的天地元气，仿佛一下子被唤醒，马上就要朝着米酒汇聚而去。
四周盯着这里的众人皆是一惊：“难道即将诞生一个耳顺境的强者？”
正在这时，苦酒哈哈大笑：“哈哈哈！众生无我？你说得倒是简单！就以眼前的老鹰和鲤鱼为例，老鹰不吃鲤鱼，就可能会因为饥饿而死；鲤鱼不拼命挣脱，就必定会被老鹰吃掉。请问，你如何才能让他们‘放下屠刀’呢？”
“那是因为它们修为尚浅，不能餐风饮露，必须寻找食物来果腹。等到它们修为渐深，可以吸收天地元气，也就不用再靠着相互厮杀以求生了。到了那时，人人无欲无求，人间就是极乐净土！”米酒一边解说，一边微笑着双手合十，眼神里充满向往。
心魔苦酒眼看着就要在道心之争中落败，他立即不顾文质彬彬的书生气质，就像打红眼的地痞流氓一样，大喊着说：
“我呸！你这是痴心妄想！就算是天地间所有的生灵都能餐风饮露、吸收元气，那也无法改变他们相互吞食、厮杀的本性。”
“圣人都说，食色，性也！你何德何能？能让天下苍生餐风饮露、无欲无求？要知道，上古时期，诸天神佛追求长生的修行法门，就是用尽一切办法锤炼自己的身躯神魂，他们灭六欲、斩七情，就是为了达到无欲无求的境界，从而获得长生！”
“可是，结果如何呢？”
苦酒放肆地大笑，随后又自问自答：“结果是，诸天神佛修行到最后才发现，修行之人的确可以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但是，看到美味佳肴，依旧难免有口腹之欲。
修行者的确可以灭六欲、斩七情，然而，欲望可以压制一时，却不能一直压制；情可斩，却又往往会藕断丝连。因此，就连修炼有成的佛陀金身，每隔百年千年都会滋生劫数。
正是因为这种追求无欲无求的上古秘法，在根本上就存在缺陷，才会导致在玄奘取经途中，十次有九次都被妖妖鬼怪吃掉。”
说完这些，年轻书生再次发出质问：“既然连诸天神佛都无法真正做到无欲无求，那么，你又何德何能，能让天下苍生无欲无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