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我有半座盛唐》第4章 审问
“姓名。”
“柳缺。”
“职业。”
“……历史研究员。”
年轻的审问员抬头看了柳缺一眼，在笔录上写下无业。卷扉上有力的字迹写着侧写师林潇几个字样，显然柳缺的案情由他负责调查。一般来说，审讯活动由警务人员开展 ，但是对于柳缺这种档案中明显存在心理疾病的犯罪嫌疑人，就需要相关心理专家进行指导。
“你与被害人李晓彤是什么关系。”
“什么被害人，什么意思？我可什么都没做，你们不能冤枉好——”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柳缺脸上。
“案发时你与被害人从餐厅后门离开，半小时后，却只有你一个人离开巷子。警方把那条巷子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受害者的尸体。如果不是你做的，难道受害者人间蒸发了吗？”
柳缺下意识朝着动手那人看去，却被看守所探照灯得强光刺得睁不开眼。他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愤怒，似乎夹杂着个人恩怨在里面。柳缺知道继续辩解只能遭受皮肉之苦，只好低下头，努力回忆着自己睡觉之前发生的事情。
“奇怪……”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记忆似乎被动了手脚，自己完全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家，又是怎么上床睡觉的。他只记得自己跟青梅竹马坐在餐厅里讨论着什么内容，从此之后全部都是空白。
“等等，你是说，李晓彤她，她……死了？”
柳缺后知后觉的问出这句话，声音因为情绪的波动微微颤抖。自从他辞职回家，李晓彤几乎变成了他生活中唯一的光芒和支撑。无论任何时候，当他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与挣扎时，总能感觉到对方的温柔，甚至正在逐渐抚平他的心理阴影。
他并不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享受着对方的好，他心中早就决定，哪怕两个人没有办法有个结果，也要以其他的方式给她陪伴与关照。
然而，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李晓彤死了、失踪了、人间蒸发了。而唯一有可能实施这场犯罪的人，竟然是自己，这让柳缺完全无法接受。
林潇对着动手那人点了点头，那人立刻把厚厚的一叠文件拍狠狠在桌子上。柳缺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不由自主望向文件上的照片。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就连瞳孔都不由自主地收缩起来。
照片上精神矍铄的白发老人，挺着笔直的腰板，对镜头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那是郑新发教授的脸。
“上个月，李晓彤所在科室向上级提交了对于安徽省历史研究所负责人郑新发教授猝死案件中的疑点，这个月，李晓彤就在与你约会之后失踪。”
林潇直勾勾地盯着柳缺的眼睛，不断观察着柳缺神情当中的细节。他从柳缺的眼里看到了痛苦、迷茫、挣扎、后悔，却完全没有杀人后的那种欣赏作品的神色，更没有强作镇定，这绝不是一个杀人犯该有的眼神。
结合柳缺心理疾病的情况，他开始以精神分裂病人对柳缺进行假设，并且在此基础上开展犯罪侧写。不过假设也仅仅只是假设，在真相浮出水面之前，他只能在无数次判断中推翻所有错误的猜测，找到一条还原案发现场的路。
“我看过你的档案，父母早亡，幼年被在福利院长大，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才被接回静江老家，靠着抚恤金读完大学。郑教授一直都很照顾你，不仅为你承担了研究生的所有学费，还留你在他身边工作。你在生活中的表现也证明了自己是个重感情的人。我愿意相信你有自己的苦衷，说说吧，关于郑新发和李晓彤，你还记得多少。”
柳缺抬头看了一眼年轻的警官，举起两只手翻开了桌子上的文件。文件上的材料在很久以前就开始记录郑教授的日常生活、行为习惯、社会关系，仿佛在案发之前就已经受到了重点关注，这正是郑教授被定性为意外死亡却迟迟不肯结案的原因。柳缺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但是想起郑教授的情况，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变得痛苦和扭曲起来。
林潇见过这种表情，三年前有位精神分裂的丈夫，亲手杀死自己的妻女之后在拘留所中痛哭流涕。或许柳缺也产生了类似的心理问题，毕竟不幸的童年总是伴随着严重的心理创伤，这正是他不记得自己作案的主要原因。
“警官，郑教授他是个好人，我也希望他沉冤得雪。”
柳缺的双手摆在桌子上，脑袋深深埋在两臂当中，声音也变得嘶哑下来，叹息的口吻像是在诉说着自己满腔遗憾和不甘，如果抛除他犯罪嫌疑人的身份，这副模样，反倒像个重情重义的好学生，“但是……那东西，它，真的能被绳之以法吗？”
“它？你是说，郑教授和李晓彤都是被它杀的？”
林潇准确把握住了柳缺话语中的重点，他认为柳缺也察觉了自己第二人格的存在，只是被自己的潜意识妖魔化了，认为那是某种超出人类理解范畴的东西。他按照以往的经验，进一步引导柳缺对“它”进行描述：“它长什么样子？”
“它……它大概有两米六七，长着一对没有瞳孔的白色眼珠，眉毛从额头连在一起，身体细长，手指如爪……对了，它的眼睛，在黑暗里，会散发出血红色的光芒。”
柳缺断断续续的阐述着，其他警官面面相觑，觉得他可能疯了。然而林潇却认认真真的记录下了柳缺阐述的故事，心里已经开始分析。
身高两米六七，这种高度会对人的心理产生极大的压迫感，在潜意识里这是力量的化身。白色的瞳孔代表对于法律和规则的漠视，很可能已经不是第一次做出逾越社会道德的事情。手指如爪，是代表他本身拥有的某种力量，以指爪的方式被具象化。血红色的光芒潜意识对恐惧的直观反映，柳缺对它的描述，完全符合心理创伤者对第二人格的认知。
“你能详细还原一下，郑新发教授死亡当天的场景吗？想起什么就说什么，哪怕是些琐碎的记忆片段也没关系。”
听到这里，林潇对柳缺的情况掌握了七七八八。一般来说，这种病人对于案情的记忆都会被潜意识掩盖，只有想办法打开他的心理防线，诱导出内心的第二人格，才能询问出关于案情经过的线索。
柳缺沉吟半天，抬起头，望向林潇，刚想说些什么，瞳孔忽然剧烈收缩，仿佛听到了什么令他恐惧的东西，连带呼吸也急促起来，他神经质般看着四周，朝他看到的每一张面孔发问：
“你听到了吗？你听到它的脚步了吗？它来了……它已经到门外了……快点躲起来，快，找个地方，你们根本不知道它有多可怕——”
“冷静，冷静……柳先生，保持冷静，这里是静江市中心派出所，外面有着全静江最强大的警备力量，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东西你的安全。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努力为我们还原案发当天的情况。我答应你，只要你能洗脱嫌疑，我们一定会立刻放你回家。”
林潇伸出一只手，示意柳缺保持镇定，随即他打开了审讯室的大门，向柳缺证明门外没有任何东西，柳缺这才稍稍安定下来。他看着桌上郑新发教授的照片，沉默了半天，才开了口。
“首先，我要你们知道，我没有疯，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话……”
柳缺沙哑的声音在审讯室中响起，林潇顿时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其他人的注意力也被只柳缺吸引过来，却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即将到来。
恍然间，柳缺似乎听到了一声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