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时空之间的我们》第10章 徐阳与静子
在他迄今为止的生命里，共慌张过两次，两次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也许在任何人眼里看来，那个处世、做事都游刃有余的男人，他的心理都应该和他拥有的力量一样强势吧？
但人是不会没有弱点的。放在他身上，与其称之为“弱点”，不如叫作他的软肋。
他的弱点是一个女孩子。她虽与他同为特级咒术师，高专的大家却都很少见到那女孩子，只知道她的名字唤作“俞静”——这也是从他那里听来的。久而久之，俞静的名字就变成了“静子老师”或是“他的女朋友”。后者是自己宣扬出去的。
“静，我这边好像遇到了些麻烦哦。”
“定位，马上就来。”
这样的短信对话已经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
他是强者，但他心知肚明他的静子并不是完全可以单独行动的那种程度。即使是特级导师，要保证全身而退，还是有个搭档比较稳妥。静子对人一向冷淡，没有什么太热络的朋友，更没有固定的搭档。于是他总是给琼子发去这样的信息，一是私心想让她只有他这个唯一的搭档，二是想要保护她——除了他自己，谁保护她他都会不放心。
她知道这是他的好意。
在最初的时候，她便并不讨厌他，相反地，觉得他这个人相当有意思。跟从前碰到的都不一样，虽然他的名字非常出名，但意外地没有什么所谓强者的架子，面对她的时候，更是亲热得过头了。
她并不反感这样。
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世界突兀地闯进来一个人，却并不排斥他的存在，反而他在脑海里浮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以至于后来，她也开始试着邀请他协助自己的战斗。即使并没有确定所谓“搭档”的关系，但已经是有实无名了。
他的第一次慌张，是在一个星期日，他将琼子用短信约了出来，却头一次没有了理由，问来，只是“出来走走”。
那天下午，她穿了一件蕾丝花边连衣裙。是非常简约的款式，将她的身材突显得恰到好处却又不是很张扬，很有她穿搭的风格。炎热的日光晒得她裸露在外的白嫩肌肤泛着微微的粉红色，她和他找了一处饮料店前的树荫坐下，点了两杯柠檬汽水。
“……”
他停顿了许久开口。
柠檬汽水在玻璃杯里咕噜噜地冒着气泡，她捧着杯子，低头抿了一小口，然后淡淡地说：“好啊。”
也许是夏天的空气将他热昏了头，又也许是树上的一群乱蝉在乱叫，他的意识忽然有些不那么清明了——自己刚才问的，是什么来着？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问的是：“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
他人生第一次的慌张，不是他遇到了难以战胜的对手，也不是碰上了无比棘手的问题，而是他问他喜欢的那个女孩，你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
万幸她答应了，他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从搭档变成情侣，他们的关系好像有什么改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他还是他，而俞静，也还是他认识的原来那个看上去冷冰冰，实则内心柔软的静子。
“我觉得你比我们在一起之前还要粘人。”
俞静总是看着他，面无表情道。
“哪有？我哪里粘人嘛——”
他很擅长撒娇这一手，时常弄得她没有办法，因为她也实在是很吃这一套。
静子有个也许就连他也不知道的小癖好，就是她非常喜欢毛绒绒的事物。而他漂亮飘逸的银白色头发正符合这一点。
每当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放上他的脑袋，并轻轻揉乱他的发丝时，她总会小小地怀疑一下自己当初答应他交往的请求，是否有这方面的原因在驱使着。
他高过她许多，但每次总是宠溺地弯下身子或是干脆坐在她面前，任由她玩弄自己的头发。
男人嘛，应该适度纵容女朋友可爱的小癖好。
虽然俞静每次都保持着冷脸，但手部的动作却十分诚实地暴露了她的内心，这让他感到她可爱极了。
但她也并非是那种百依百顺的女朋友。
她是非常有性格的女孩子，性格虽然并不显强势，但实力却不容小觑——无论是丰富的经验，还是其他的方面。虽然常常冷着脸，性格却是意外的倔强。有时候和他在学术方面的研讨出现了分歧，她不一定会像一些后辈一般，顺着他的话去说去做，反而常常将他驳得无话可说，使得他拿自己这个女朋友非常没有办法，只好无奈地宣布她的胜利，才能勉强让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不过这样也值了。他想。
可极少数时候，这种无奈会使他内心痛苦不已，却没有办法去指责她分毫。
她有一天是带着伤回家的。衣服的布料大多被染成可怖的红褐色，胳膊和小腿上裸露的皮肤几乎无一幸免地被划开大大小小的伤口，伤口处已经凝结了大大小小的，斑驳的血痂，错落地分布在皮肤上，证明她已经受伤有一段时间了，却没有经过太好的处理。
这是他生命里的第二次慌张，慌得无措至极。
他极力地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和疯狂跳动的心脏，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那么凶恶恐怖，但身体还是先大脑一步做出了反应，上去便拥住了她。
“静？”近距离观察这些伤口，刺激得他更为震怒，“这是怎么回事？”
“疼…你别动。”它扶了扶自己一边残破不堪的袖子，将他无力地推开，想要往卧室的方向走。
她的身体能够这样硬撑着回来已经是极限。拖着这副带着伤痛且又疲累的身子，她想着他还在家里等她，仅是这样的念头支撑着她回到了家。
她接到了十分紧急的任务，但彼时的他正在与她方向相反之处，同样努力战斗着。她思虑一番，找了一个很久之前关系还不错的同事作为临时搭档，向事发的地点赶去。
她的搭档不知怎么似乎不在状态，也许是也受了伤的缘故。而敌人出乎意料地强，她难免要受一些伤，即使事情解决了，但还是没能做到全身而退。
“恐怕今天回家要挨骂了…”
她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笑，仰头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空。
思绪拉回现实，他正摇晃着她的身体，神情看起来有些激动。
俞静没有听见他说的是什么，但她想他肯定生气了。
是气自己找了别的搭档，没有求助于他；还是气她害自己受伤，回来却依然对他一副淡漠的样子，不知道依赖他哪怕一点？
她不知道。
她只想闭上眼睛，好好地歇一歇。
恍惚间，她感觉猛然失去重心，似乎是他将她抱了起来，向不知道哪里走去。静子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去看了，因为意识已经趋于模糊。
她想着，既然是到了他的怀里，那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于是，她沉沉睡去。
这边，他极力地呼喊着她的名字，但却无论如何都叫不醒。他头一次觉得事情如此棘手，令他没有办法再露出那种平日里一贯的游刃有余的表情。他只是抱着她冲向浴室，尽力保持着冷静地处理她的伤口，冲洗干净之后再包扎好，然后将昏迷不醒的她抱到卧室去休息。
他坐在床边，看着它，她的眉头紧蹙，似乎在做着很不好的噩梦。口中时不时喃喃着不成句的字眼，他将耳朵凑近，却无论如何都听不清。
这会儿，他就稍微有那么一点冷静下来了。
他的手抚上她的额头，轻轻地试探着她的温度。
冰冰凉凉的。
傍晚的风凉，她一定在外面呆了很久吧。
“虽然很不想打扰你的休息…”他静静地注视着她紧闭的双眼，“你赶紧醒过来吧，好吗？”
“就叫我一句。”
“就一句。让我知道，你没有事…”
他想着，她应该是没有机会再看到自己这么慌张的样子了。
若被别人看到，一定会对这样的他大吃一惊吧。
其实没有什么难理解的，只是在他的生命里，从来没出现过什么让他能够感到难以把控的变数，他凭借高人不知多少等的天赋和出身，一直活得游刃有余。众人眼中的他，之所以一直是一个自信而强大的男人，是因为他在他们面前从未表现出无可奈何之意。
但对于她不一样。静的存在，本身就是他生命里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不可控项。仿佛一个矛盾体：她并不弱小到需要别人去时刻保护，却也没有强大到可以像他这样总是可以独行的地步；她并不漠视这个世界，却大多数时候表现得拒他人于千里之外，也不肯展露自己一点的软肋给别人，去寻求一点帮助和支撑。
哪怕是对他，也总是一副要强的样子，他看在心里却只觉得心痛无比，他希望能够让她放心地去依赖他，愿意全力去保护她，可她却总是不愿意接受。
她是不爱他吗？
这个想法被他仅用了一秒便否决掉。他相信他的小姑娘只是太过要强，她不愿做一个软弱的人，只是有些时候过于偏执了——他可以成为她可靠的依赖，这件事，可以用以后的时间让她慢慢明白。
她睡到第二天的傍晚才醒过来，醒来便沙哑着嗓子要水喝，他给她倒了温水端到她面前递给她。她摸到杯壁的时候，发现是正正好好的，她喜欢的偏凉一些的温度。
她润了润嗓子，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他，张口想要解释，却不想被他抢先了。
“我都知道了。”他用那双漂亮的冰蓝色眸子注视着他，眼睛里看不出是何种情绪，却让琼觉得这是一种他从没给过她的，陌生的感觉。
“为什么要找别人？”
他果然问了这个问题啊。静心想着，心下竟下意识开始寻求解释的说辞。
要实话实说么？虽然也未尝不可，但会不会被他理解为对他的不信任呢……
要编造理由？但好像又没有这样的必要。
她第一次觉得这么纠结。
没想到他突然露出十分委屈的表情，坐得更靠近了些，紧紧地拥住了她。伤口都不深，经过处理之后已经基本不痛了。于是任由他这么抱着，竟一时间愣住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啊？”
他用着委屈至极的语调，将头埋在她的颈间轻轻蹭着。
她又一次对着这颗毛绒绒的银白色脑袋失去了抵抗力，情不自禁伸出手抚摸起他的额发，语气也随之变得有些软下来：“你说什么呢……”
“为什么要去找别人？别人有我强么？”他似乎是见这样有效，便蹭得更加起劲，颇有些无赖的意味，却弄得她心软得欲罢不能。
是啊，每个人都会有软肋的。他会有，她当然也会有。她心中是有温柔、心软的那一面的，只是性格使然，从不轻易表现出来罢了。但他是明白的，他的小姑娘，实际上是心中比任何女孩子都要更加善良、柔软的人，她强大却不耀眼，温柔却不软弱，这是属于她的特点，而那不为人知的一面只有在他的面前才会显现。
所以最难得的是，他们的软肋都是彼此。
只有彼此之间，能看到那真实却又不为人知的一面。
是真正的他们。
静子被他关在家里休养了半个月，他只时不时带她出去散步走走，却不允许她再去参加危险的任务。
他告诉她，实力的强大，不仅在于创造力和实战，更取决于本身的智谋，其中就包括如何自保。而在这方面，她还有待加强。
她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听从了他的话。
也许在这么久的相处里，她也开始变得想要多依靠他一点了吧？想要不去思考任何后果地做事，只要听他的就好——这是她最大的改变，而她为之欣喜。
这天她正倚在床头，静静地翻着资料。他走过来，沉思了一会儿，动手将落地窗的窗帘拉上了。
“太暗了”
她轻轻蹙眉，心想他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他却走过来，一只手轻轻抽走了她手里的书。琼子疑惑地看向他，他却笑了，心情很好的样子，默不作声蹭到她的怀里，双手环住她的腰，令她动弹不得。
“哎，别动。这样好痒…”
她本就是身体十分敏感的人，他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他的嗓音似是比平时低沉了些，不知是不是傍晚，天阴沉着想要下雨，空气中漂浮着湿润的感觉，使他的声音也变得软软的，却意外地勾人魂魄。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