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昭昭》第8章 还掉这半身血脉
太极殿,消息灵通的官员们大都已经知道昨晚皇宫灯火通明,连夜彻查奸细的消息。还有某条街巷横遍大街的尸体,据说京兆尹昨夜一晚上就忙着拖尸体,拖了满满几大车,跟运苞米杆似的。
大臣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小声讨论着,说到隐秘的地方还要神秘兮兮地打起手势,整个太极殿一副语言障碍者聚会的样子。
“皇上驾到!”伴着太监的唱声,皇上带着几条小尾巴进来了。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宗庆帝没好气地说:“平身。”还万岁呢,朕的地盘都快被北戎捅成筛子了,指不定哪天就轮到捅他了。
拖了一晚上的苞米杆的京兆尹先出队递上了折子。
“禀皇上,昨夜袭击定国公的一共三十个死士,皆是壮年男性。定国公府护卫捉到其中两名活口,其他均当场死亡。但这两人目前还未招供。经查,这三十人在京城并无任何记录,像是凭空出现的。”
“汪泉,着慎刑司冯公公去一趟京兆府。”宗庆帝沉声道。
汪泉应声退去。
宗庆帝使了个手势,耶律明达还愣着,定国公戳戳他,示意让他上前。
众人这才看清一直没有搜捕到的耶律明达竟然在殿上,不由得一片哗然。
“护驾护驾!”有人惊慌地喊道。
宗庆帝扶了下额头,强忍住不让人把那猪头拖走。
“耶律明达,你将之前对朕说的话再说一遍。”
耶律明达垂首应是,依言照做。
听完一席话,大臣们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置信。
一片震惊和质疑的眼神中,耶律明达感觉有一道晦暗的视线注视着自己,他抬眼看去,却没找到那人。
宗庆帝让人把调查出的东西给下方大臣传阅,殿中逐渐只剩下纸张翻动和一阵阵惊声抽气的声音。
任谁也没想到,除了皇后的未央宫,其他娘娘的殿中竟无一例外,皆有细作潜伏。
“皇上,北戎贼子其心可诛,请皇上允臣挂帅出征,砍下那些贼子的首级,以绝后患。”
“臣同请战!”
“臣附议!”
意料之中,大臣们,尤其是武官们,都被点燃了熊熊斗志,如果敌国有人在这里,一定已经被他们的怒火烧成灰了。
说起来这个,殿中还真有一个北戎人。思及此,有人马上把矛头对准了耶律明达。
“皇上,耶律明达是北戎质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只是为了保命才将此事和盘托出,皇上不要被此等贼子蒙骗,这次北伐,就从耶律明达的人头开始吧!”一人出列,慷慨激昂地说道。
“臣附议,若是早有顺服之意,耶律明达为何不早将事情说出来,他只是走投无路而已。贼子就是贼子,就让北戎六皇子为我们祭旗!”
耶律明达脸色惨白,他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强行维持表面的平静。
“经查,耶律明达是前沙棘城城主遥闻音的后人。”宗庆帝又抛下一个炸雷。
原本群情激愤的大臣们瞬间被炸蒙了。众人皆知,遥闻音是先帝时的文官,治理沙棘城十余年。十二年前,北疆动乱,驻城武将战死,他在缺粮的情况下,以一介文士之身带领城中所有军士苦守沙棘城,为城中百姓拖延撤退的时间。然而救援迟迟不至,最终城破,遥闻音被活活剥皮而死后,挑在北戎的旗子上示众半月有余。后来城池收复以后,百姓自发在城中为他建起了长生祠,至今香火不断。
可是,他唯一的女儿遥夙心不是在城破以后消失了吗?难道竟是被北戎贼子掳走了?
沉默半晌,终于有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若是耶律明达身世为真,那他也有北戎一半的血脉,焉知他站在哪边?”
“敢问定国公是否早就知道此事,故意隐瞒至今?”有人将矛头指向了定国公,所有人都知道定国公和遥闻音是结拜兄弟,当年正是定国公冲出北戎的围剿,赶赴沙棘城,斩了那贼人的狗头,告祭遥城主的。
“定国公大人事先并不知道,我昨晚自己逃出宫求救才告知他的!”耶律明达着急着解释道。
“众位大人,北戎杀我外祖,欺辱我母亲,我与北戎不共戴天。北戎不曾养我一日,我是母亲辛辛苦苦才带大的,若有机会,我一定会冲在最前面杀回北戎,亲手砍掉耶律恒的脑袋。请你们相信我,给我一个机会证明。”
耶律明达向众人恳求道。
“你怎么证明?你生在北戎,难道还能再出生一次?”有人不留情面地讥讽道。
耶律明达咬紧牙根:“我能证明!”他忽然冲到一个侍卫的面前,作势要拔出他的刀。侍卫吓了一跳,厉声呵斥他退开。
“给他。”宗庆帝说。
侍卫犹豫了一下,把刀给了耶律明达,其他侍卫上前一步,举刀围住他。
他握着刀,死死咬了一下下唇,然后闭上眼,用力划向自己的手腕,鲜红的血液瞬间喷射出来,染红了耶律明达的衣衫和地面。
大臣们惊讶地张大嘴巴,其中一个人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张大人,张大人,哎呀他晕血的。”身边的臣子连忙上去搀扶,慌张地喊到。
晕血的大臣被带下去找太医了,耶律明达的血还在汩汩往外流,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把半身北戎血脉流尽,从此,我想姓遥,我只是我母亲的儿子,是我外祖拼死守护的大闵子民。”
所有人都沉默了,连刚才出声讥讽的人也不忍心再开口了。遥闻音为了国家死得太惨烈,任谁也不忍心再去刁难他唯一的外孙,眼前这个血流成河还强撑着不倒下的十一岁男孩。
“皇上,臣愿为旧友之后担保,请您成全他吧。”定国公出列说道,“高侍郎,你觉得呢?”
定国公话锋突转,让人摸不着头脑。上方宗庆帝微微挑眉,视线转向高远,也就是三皇子云自纠的外祖父。
高远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点到,一时语塞:“臣……”
定国公微笑,解释道:“你曾经在沙棘城任职,和遥城主是旧识,应当有话要说。”
高侍郎点头,出列同请求道:“皇上,臣也可以为耶律明达担保,请您宽恕这孩子吧。”
宗庆帝颔首,沉声道:“朕今日为你赐姓遥,遥明达,朕念你年幼无依,隐瞒不报之过与揭发之功功过相抵,自此,你便是大闵子民。你的外祖一生忠义,望你不堕先祖之风,堂堂正正做人。来人,抬他下去止血救治。”
耶律明达溅着血珠的脸上泛起了狂喜,他大声说道:“谢主隆恩!”然后终于倒地晕了过去,嘴角还是上扬的。
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心里还有想法的也不敢说了,纷纷叩首道:“皇上英明!”
一番歌功颂德之后,太极殿上的议题终于又回归了原始——打不打。
“当然要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皇上,臣请战!”这是主战派。
“当延后再打,如今危机解决,国库又并不充盈,贸然去打可能得不偿失。”这是反战派。
两派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跟斗鸡一样,脸红脖子粗的。
“皇上,臣有愚见。北戎潜伏多年,这次暗算太子,虽说惊险,却过于草率幼稚,纰漏百出,导致情报网损失殆尽。这般手笔,不像是耶律恒下令所做,由此来看,北戎那边或有突破之机。”定国公说,“不如我们趁机派人去北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伺机突破。”
宗庆帝饶有兴味地摸了摸胡子,定国公明知朝中有异,还当众这样说,老狐狸这是想要钓鱼吃呢。
“好!”宗庆帝拍手称好,点了几个人,让他们负责安排相关事宜。
定国公和宗庆帝两人隐晦地交接视线,然后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
这边早朝上罢,那边一章没有出场的楼摘星正在未央宫里吃葡萄,不是她不想去凑热闹,实在是她不好出现在朝会上,于是只能在姑母殿里摸鱼。她也想过要不要去看看云自言,细琢磨一下还是作罢,吃力不讨好,万一去了被云自言臭骂一顿,或者被淑妃娘娘眼泪淹死就不划算了。
听到祖父派人传来的消息,楼摘星一把跳下椅子——来活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