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蒲苇韧如丝》第10章 凤阙楼
京都天气十分干燥，冷冽的空气很快让戚沅冻伤的手痛痒难忍。而她们作为被买卖的奴隶，是不会有银钱买冻疮膏的。手一肿，那针线活儿便做得不精致，戚沅怕误了功，随即向管事儿嬷嬷请求道:“嬷嬷，我这手不太利索，恐怕做不了刺绣了，请嬷嬷把我调去布房。”
崔嬷嬷叹了口气，“你这双面绣的功夫了得，把你调去布坊大材小用了，你且随我拿了冻疮膏，修养好手指，再来绣花。”
戚沅行礼道谢，刚准备随她去拿冻疮膏，便听得前院传来牙婆的喊声，“那个手脚利索的，再挑几个长相普通老实本分的，一块儿来前厅！”
戚沅一听就会意了，这是新的买家来挑人了。戚沅得了崔嬷嬷的点头示意，跟安宁几个一起去了前厅。
安宁是这里年纪最小的，倒是老实本分，怕生又谨慎，除了戚沅她也不跟别人说话。
来买人的是个姑娘，白色斗篷上的狐毛特别光滑，锥帽下只听得一个清冷又孤傲的声音说，“你们都是良家子？”
听完，几个姑娘都抬头，倒是个嘴巴伶俐的秋菊姑娘率先出声，“回姑娘，奴婢们都是清白人家出来的，奴婢原先的东家家道中落，又把我等发卖了，奴婢曾侍奉过闺中小姐。”
那锥帽下的人目光一凝，“可会梳头上妆？”
秋菊不卑不亢道:“奴婢学艺不精，倒是会十来种样式。”
那女子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你可以留下了，另外我还要会乐器识字的。”
这回是个女主人，服侍起来应该不会太难。她头一次自告奋勇举手示意。由于紧张，说话都有些结巴。 “奴婢识字，乐器可奏长笛，琴曲只会几个家乡小调。”
幼时祖母将她当大家闺秀般养活，祖父则将她当男子来养，一个教书画，一个教琴技女红。如今荒废了五年琴艺，不知能否胜任。
锥帽下的人见戚沅会这么多，倒是省了不少钱，于是点点头道:“好，就要你们俩了，跟了我保证不会亏待你们。”
没想到她只要两个人，她依依不舍的看了安宁一眼，“妹妹，日后……”
安宁冲她甜甜一笑，“姐姐能被买走，我真替你高兴。”
安宁知道她提起当日之事，忙止住让她别说，兴许她一说，那姑娘见她话多又不要她了。而且姐姐刚刚被买走，哪有那么大脸面让人家多买下自己。
戚沅知道安宁是个好姑娘，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求主子把她买下来。
戴锥帽的女主子步伐很轻快，落地无声却婀娜多姿，不过之地步步生莲，她一身白衣昂首阔步，犹如圣洁的雪莲般独自绽放。
跟着秋菊一起上了马车，女主子这才拿下锥帽。戚沅识相的赶紧接了下来。这才敢偷偷打量起眼前的女子，这是比邹姨母还要漂亮的女子，柳眉含春，鹅蛋脸，琼鼻下的薄唇嫣红如梅，面无表情时只叫人心生敬畏，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你们可有名字？”
“奴婢秋菊！”
“奴婢戚沅。”
“秋菊尚可，戚沅既是本名还是不要叫了，随秋菊一起叫冬梅吧。”
戚沅从未听说还需要改名，但是主子命令不可违，只得恭恭敬敬含笑道:“谢谢主子赐名，奴婢冬梅。”
她眼睛随意一瞥便看见了戚沅的手冻伤了，“手都伤成这样了，想必是个手脚利索的又勤快的丫头，日后跟了我可不必受这些罪。”
也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只觉得她人虽冷清，语气却温暖。
“谢主子体谅，奴婢打小干些粗活，以后定尽心侍候主子。”戚沅觉得当了下人后的繁文缛节特别麻烦，不过只要有钱拿，她也能逐渐上道，不会落后秋菊太多。
三人坐着马车走了两个时辰，风袅袅嘴巴有些发干，于是找了个小客栈停歇。此处已经出了京都繁华之地，城南外的雁回城便是她们的目的地。
喝茶时风袅袅跟她们说起雁回城，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
“雁回城之繁华可媲美京都城中，比起那些大家世族的条条框框，可谓是文人墨客的天堂，富家子弟的温柔乡。你们二人若是尽心服侍了我，每个月的月钱可不会低于五两。”
五两？这是个什么概念。秋菊与戚沅对视一眼，喜形于色。
一等丫鬟的银钱一个月也才一两，她们主子一个月能给到五两，这是何等惊人的财富？
到了雁回城后，风袅袅念叨着坐久了不舒服，想下去走走。戚沅忙掀开车帘，“姑娘请！”
雁回城的姑娘无需遮掩，大大方方的走在街上，于是她把锥帽扔在车上，单手一撑就下了车。
戚沅也不诧异，跟着跳了下去，倒是秋菊唯唯诺诺的，以前她都是踏着板凳下的，何曾见过主子这样的姑娘。
戚沅忙搭把手，“我扶着你，不要怕！”
秋菊心一横，一个踉跄也算有惊无险的落了地。
三人路过脂粉店，风袅袅拿了一盒腮红，便给了一两银子。戚沅感叹富贵人家的豪气，挣得多花得也多。
当风袅袅的脚步停于一座三层楼阁之前时，二人皆仰望此楼雕工精湛，红色飘带三步一结，一结一灯。牌匾上龙飞凤舞着“凤阙楼”三个大字，虽于黄昏时分，却宾客盈门。
一锦衣华服公子用折扇拦住她的去路，那男子一双丹凤眼轻挑，脸上堆笑问候风袅袅，“一别数日，风姑娘仍旧盛气凌人，可怜在下辗转反侧，偶然入睡之梦，竟是姑娘踏月轻舞。”
如此露骨的情话，只叫秋菊戚沅二人红了脸。虽然眼前之人身份不明，又风流倜傥，秋菊还是嘴快护主，“大胆狂徒，休得对我家姑娘无礼。”秋菊娇小，比风袅袅还要矮半个头，竟是怒气冲冲的挡在风袅袅面前，死死盯着那男子。
果然秋菊以前侍奉过闺阁女子，应付起来游刃有余。戚沅有些自叹弗如，不过有样学样也不算太迟。
那男子仰头大笑，“风姑娘的婢女都这么有意思的吗？果然跟风姑娘如出一辙，本少爷今日可是带足了银两，风姑娘可否赏脸……！”
风袅袅没想到秋菊出来护着她，心下非常满意。不过这傻姑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凤阙楼——可是雁回城第一青楼啊。
“宋二少流连花丛数年，何曾不知凤阙楼的规矩？”她媚眼如丝，声音婉转，轻笑着拍开他的折扇，“得我风袅袅者，必先娶我过门！”
戚沅跟秋菊两个纯洁的小姑娘终于知道了凤阙楼是什么地方。从进楼开始，里面的漂亮姑娘就络绎不绝，里面烧了炭盆，整个人都暖和了。
只见风袅袅脱下斗篷，阔步上楼，不少人都招呼一句“风姐姐回来了！”风袅袅甚至连眼皮子都不用抬，直接回了自己三楼的雅间。
戚沅低头向下看，已经有女子准备舞蹈了。乐师都在拨弄乐器，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四处指挥张罗着，应当是这里的老板。
进了风袅袅的雅阁，一阵好闻的茉莉花香，清淡宜人，丝丝缕缕入鼻，心旷神怡。刚刚的紧张感一下子没有了，只见那一排排的衣服奢华靓丽，长短不齐，厚薄多样，只叫人眼花缭乱。
待风袅袅落座在梳妆台前，秋菊忙上去梳头，如临大敌。
“我曾任凤阙楼五年花魁，一时风光无限。柳嫣然不过十六岁的家生子，刚来两个月，人生得小巧玲珑，才情了得，杏眼琼鼻，秋水盈盈，好似三月桃花始盛开，娇艳逼人。近一个月几乎都是想见她的王公贵族，更有传言有几个公子都想为她赎身。”她介绍着花魁，语气是不屑的。
想必对方与她有仇，秋菊由衷夸赞，“见了主人奴婢顿觉世上没有人比您更漂亮了，柳姑娘年轻漂亮，他们也就图个新鲜，主人当了这么多年花魁，突然来了个人跟您争，棋逢对手，您应该开心才对！”
戚沅嘴笨，不会讨好，只安静的整理衣服。
风袅袅会心一笑，“你这丫头，嘴巴抹了蜜，可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世人都懂，可不好的时候，当然想继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