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临江仙》第10章 不速之客
“哥。”
萧楚言喜悦道，他裹在一件黑色大氅里，身上还沾点残雪，带着股冷气。
“亏我还记得你这个暗号，”萧慕寒起身，上下打量了他，萧楚言长得快，个头高得几乎要赶上自己了。萧慕寒看他把外袍脱下来挂好，就坐在他对面，道：“你怎么找到这的？”
萧楚言声音沉沉的：“那些蠢货办事效率太低，这么久没有你的下落，我放心不下，就自己出谷寻找。沿路听人说闹了蛊虫，我好奇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本事，和我妖月谷的蛊术竟有异曲同工之妙，就也去看看。也是巧合，在酒楼里我遇见了祁仙的弟子，名字叫付青墨的，我本来想杀了他，听他说什么大师兄和一位萧公子在青松派，我就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你。”
萧慕寒道：“你一直在妖月谷，没有出去么？”
萧楚言愤愤道：“那狗娘养的江云升，派了些人驻在谷外，如此留在妖月谷不是长远之计，我干脆带人把他们全干掉了，另寻了地方驻扎。妖月谷那一战折损三千余人，仅有五百人逃过一劫，受伤的眼下也都痊愈了……所幸他们还愿意供我驱策。“萧慕寒想，江云升八成是因为自己跑了，叫人在外面堵着，等着他回去就通风报信再给他活捉一遍。
见哥哥不说话，萧楚言问出了憋了好几天的问题：“哥，你怎么和祁仙的大弟子在一起呢，他给你下药了还是施术了？”
萧慕寒就笑了：“何人施术的本事能高过我？”最擅长这门功夫的宋羽苋已经死了，如今下蛊施术，萧慕寒称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萧楚言就不理解了，“那是为何？”
“太虚甲没有交出去，他们不会伤害我，我想走的时候，谁也拦不住我。”
“你是为了给我拖延时间吗？”
萧慕寒没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不知道，起先确实是为了给他拖延时间，让他能活着就够了。但现在他也逃脱了，自己却还留着，可能是，闲的吧。
他心里知道萧楚言性格偏执异常，得到太虚甲，下一步肯定不报仇就不罢休，况且传说中太虚甲的诱惑那么大，没几个人能抵挡，便转移话题道：“你留着太虚甲吗？”
萧楚言皱起眉来，用力点点头，神色间逐渐透出怒意，略带恶狠狠的语气，道：“留着，它必须是我的，我活着，第一就是报仇。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要让所有毁了妖月谷的人都不得好死。”
萧慕寒没有说话，他觉得和萧楚言一段时间没见，他变了很多，他的安稳的确被毁了，变成了略微别扭的果决狠厉。想报仇，那就报仇吧，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和活法。轻轻叹了口气，才说：“他们十余年来都想除的妖月谷，终究成空谷了。”
萧楚言道：“……你跟我回去吧，哥，往后我们重振妖月谷，把武林通通踩在脚下。”
萧慕寒眼睛瞥见角落里竹叶青的酒坛子，定睛看了一会，昏暗的烛火映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和乌黑深邃的眸子。
屋子里静静的。
萧慕寒转过脸去道：“我早和妖月谷划清界限，你走吧，江云升武艺高强，祁仙派现下势力不容小觑，正派狗团结起来，你就一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闻言，萧楚言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你不回去吗？”
“我不回去了，我本浮萍，随波逐流。天把我生在妖月谷，我没法抵抗宿命，活了二十年，以前就浑浑噩噩的，以后也不打算清醒。闭目塞听，混日子罢了……这条路你以后要是走不下去了，就去找个小村庄，平平淡淡过几十年，安安稳稳活一世吧。”萧慕寒靠回床上，又转头对萧楚言道：“你的选择我不干预，凡事量力而行，此地不宜久留，你保重。”
萧楚言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多说，把赤星珠拿出来，道：“传说得太虚甲，不老不惑，不死不灭，称霸武林是一朝一夕之事。”
萧慕寒自顾自烤火，闻言看也不看一眼，道：“活成王八有什么好的。”
萧楚言道：“我查阅了很多古籍，并未找到太虚甲的用法，眼下它就是一颗玉珠，我正派人暗中打探；你在祁仙可有听过他的用法？”
“这倒有趣，得到了却不会用，”萧慕寒嗤笑道：“想必只有江云升那老头子知道，你不要轻举妄动，如今太虚甲失窃人尽皆知，想要它的人不少，你揣着这烫手山芋，倒是个麻烦。”
萧楚言自然要守好太虚甲，他这冰块一样的哥哥指望不上，父母用命换来的东西自己必须要，仇自己必须报，留下一句“珍重”就施展轻功，从窗户出去了。
屋子里又恢复了宁静，鹅毛大雪还在满天飞舞着，窗外的枯枝被风一吹，雪簌簌地落下来，屋里烛火摇曳，好像从没有人进来过一般。
又过了几日，奚鼎全传人请陌北熙去大堂，陌北熙到时，见地面铺着一大块布，上面有上百只已经死掉的蛊虫，都是鸡蛋那么大，密密麻麻叫一个恶心。大堂里用粗麻绳捆着十几个人，整整齐齐跪着，皆是一袭黑衣，蒙面均被扯下挂在耳边，个个都垂头丧气的。奚鼎全颇得意地朗声道：“我们青松派出动了十余名弟子，联合霁月派和丹凤派，用了这几天的时间总算把妖人尽数捉拿归案。人都在这了，陌少侠请看。”
陌北熙欠身抱拳行礼道：“还是奚盟主神通广大，小生不才，跟了他们数日无半点成效，奚盟主一出手就大获全胜，武林有您这样的盟主，可保几年太平了。”
奚鼎全闻言十分受用，当着陌北熙的面，叫弟子把那些黑衣人用一根长绳牵成一队，赶出去游街后，在青松派门前斩杀了。又乐呵呵地叫陌北熙过了年再离开，陌北熙心有疑惑，却只意味深长地四处看了一眼，道：“奚盟主盛情，却之不恭，那便在此多叨扰几日了。”
萧慕寒只当陌北熙怕他带着太虚甲跑了，特意留下来过年，遂出言调戏道：“陌兄，虽说我也是个少见的美男子，你也不要如此流连美色，过年也不回去，你那老师父等会胡子都气歪喽。”
陌北熙抬指嘘了他一下：“萧公子，等会青松派弟子听见，误以为我们不正经，把我们赶出去，年夜饭可就吃不到了。”
柳依依知道要在青松派过年，自然是开心的，只要能和萧慕寒一块，在哪都好。她这几天忙着绣香囊，陌北熙路过看到，见那香囊上是一束兰花，小小的洁白无瑕，赞道：“依依真是兰心蕙质。”
柳依依垂眸，眼里含笑，柔声道：“陌公子过奖。”
“是给萧慕寒的？”
“……”柳依依没有回答，起身道：“我去给两位公子把换下的衣服洗了，我见满院的梅花开了，等会给你们做道梅花羹，味道很好的。”
陌北熙看她出去了，也出门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在湖畔小亭的栏杆上找到了伸着长腿倚靠在柱子上的萧慕寒，白雪地里那人一身红衣，显得有些惊艳了，就对他说：“好清静。”
萧慕寒转头看他：“来，也坐坐。”
陌北熙在他旁边坐下，看着冰封的湖面道：“你喜欢依依吗？”
萧慕寒对他猝不及防的一问也不吃惊，轻轻挪了下脚，回道：“喜欢？我从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柳姑娘挺好的，好到我不想让她跟我们一块儿，仅此而已。”
“她对你的心意可不浅。”陌北熙温柔地看着他，清澈的眸子里满含笑意，“你若是喜欢她，就接受她，若是不喜欢，长痛不如短痛，不要害她难过太久。”
萧慕寒忽然在他肩上捶了一下：“陌兄，这可赖你，我从不会救人的，你让我救，现在英雄救美救出事儿来了，你负责。”
陌北熙挨了一捶，坐得离他远了一步。
两人就这样坐了一会，萧慕寒道：“等过了年，都散了，她找不到我，自然就不会再喜欢我了。我萧慕寒随意活着就是了，去兰香苑玩玩我可以，真感情这东西…..与我无缘。”开口正经没几句又开始打太极，陌北熙于是干脆闭着眼不再问了。
白茫茫的庭院里，红衣少年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凉凉的，化在手心不见了。
年前，奚鼎全派弟子上了栖云山，详细说了把制作蛊虫的人一网打尽，把百余只蛊虫尽数销毁之事，又道陌少侠一表人才如何好奚盟主深爱其才特意留他住一阵子，最后恭恭敬敬地呈上了一封奚鼎全的亲笔信这才告辞离开。
尉迟玄在旁边听了，心道古人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这话当真有理。十年前奚鼎全临阵退缩，十年后不仅比武能胜连允拓，连众人愁了多日的毒蛊虫一事都能解决地这般神速，心里暗道以后还得对这奚盟主另眼相看才是。
但之前还在掌门师兄面前称奚鼎全是“不成器的老狗”，现在贸然改口怕折了面子，于是讪讪道：“这奚盟主新官上任，第一把火烧得挺旺。”
江云升拆了书信正专心读着，闻言头也不抬地回道：“人总会变，青松派现在算不上大，奚掌门既任盟主，来日发扬光大也是迟早的事……眼下祁仙新年诸事都准备妥当了吗，江漓那丫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