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临江仙》第8章 杨柳依依
上回在农家小院里，陌北熙没能把那疯女人救下，心里难受了好两天。萧慕寒看在眼里，他是觉得这女人浑浑噩噩无依无靠的，死了也罢了，但拗不过北熙的一番众生皆苦云云的说教，就觉着下一次不如自己出手算了省得后面烦。
只是没想到下一次来得这么快。
自从奚鼎全担任武林盟主，江湖总也不太平。尉迟玄说他是“不成器的老狗”，话糙理不糙。十年前武林正道围攻萧南煜夫妇时，本应按照计划给予魔头最后一击的青松派临阵退缩，奚鼎全就此称病闭关不出整整十年。这次担任盟主之位，江湖中人大都是不服气的，只是当日约定胜者为盟主，也不能坏了章法。
萧慕寒和陌北熙近日是昼夜颠倒，白天睡觉，晚上守在主街入口的房顶上。寒冬宵禁，普通民众是不会出门的，那些黑衣人第三次投蛊一定会经过这里。
萧慕寒今晚带了壶桃花酿，装在坛子里溢出浓香，陌北熙看他喝了一口又一口，偏头道：“萧公子可别喝醉了，万一等会要打架。”
萧慕寒懒懒地把酒晃了晃：“没剩多少了……打架什么的我不擅长，等会你保护我不受伤就好了。”
陌北熙忽然出手，顺走他的酒壶，三两口喝掉，露出一点浅笑：“萧公子谦虚了，我在你面前是小巫见大巫……不过，这下你醉不了了哈。”
“夜黑风高，鬼鬼祟祟，抢我酒喝，可不厚道。”
“我冷，喝两口暖一下，”北熙把酒壶还给他：“明日我请回来。”
萧慕寒侧躺在屋脊上，偏头看他，手指百无聊赖地点着青瓦：“我听说祁仙可不让喝酒。”
陌北熙抱膝坐着，仰头看天上的月亮，他如月光一样的眸子与夜色交织在一起，显得十分安静：“从前在栖云山，只有逢年过节师父才允许喝酒，平时师兄弟们也偷偷喝，有时候被我逮到了，吓唬两句也就过去了，也不真的罚他们。“
“那你是个好师兄。”萧慕寒给了一句评论，“难怪你年纪也不大，都愿意听你的。“
陌北熙笑的时候像春风，暖暖的静静的，萧慕寒定神看了一会。陌北熙正想说话，萧慕寒余光忽然瞥见街上闪过几个黑影，便迅速起身，一把捂住北熙的嘴，示意他往下看。
两人噤声，猫着从屋脊上跟过去，几个黑衣人脚步极轻极快，为首的人拎着一个袋子。
陌北熙比着口型：“抓活的。”
正要出手，忽然一道青色身影闪过，只见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女提剑直直往为首的黑衣人刺去。黑衣人反应迅捷，侧身躲过，六个人登时成了个阵，将她围在中间。少女轻轻软软的声音满含怒意：“还我娘亲命来！”
黑衣人声音沙哑：“杀了这臭丫头。”
少女美得不可方物，一袭青衣腰肢细软，持剑旋身间翩若惊鸿，只是武功不济，没出几招已露了败相。
陌北熙低声对萧慕寒道：“你去救她，我抓那个为首的。”
于是两个人从屋脊上跳了下去，黑衣人明显一惊，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互相使了个眼色，为首的人去迎战来人，其他人先把战斗力明显很一般的少女解决掉再专心应战半路杀出的两人。那少女正下腰闪躲，黑衣人持长枪从背后刺过去，眼看五个人五支枪同时冲她而去，少女来不及跳开，干脆一闭眼坦然赴死。忽然胳膊被一只有力的手拽住，紧接着身体腾空而起，少女慢慢睁开眼睛，对上了萧慕寒极俊的脸，那一刻感觉离他的胸膛很近，近得能听见他的心跳。
萧慕寒把少女留在屋顶，自己飞身下去，两个高手并肩作战，没出几招，陌北熙就拎着那个为首的黑衣人上来了，萧慕寒跟在旁边，街上躺着五具尸首。
陌北熙伸手从黑衣人身上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看起来是装着个盒子。少女立刻说：“公子不要打开，里面是蛊虫，有毒的。”
陌北熙把袋子收好，对少女点点头，又转向黑衣人冷声道：“是谁让你们制作蛊虫为害人间的？”黑衣人受了内伤，说话时牙齿上还渗着血：“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陌北熙闻言一脚踹在黑衣人膝上，迫使他跪下来，扭住他的手腕道：“你把背后的人交代了，我便废了你的武功，放你离去。不说出来，你可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
黑衣人咳出一口血，朗声道：“掌门，恕我无能！”说罢霎时面目狰狞，挣扎几下死了。陌北熙正要去检查，萧慕寒道：“他口中有毒药，这狗训练地不错，宁死不招。”看来这背后的老狐狸很难抓，陌北熙想，他手下竟然还都是死士，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本事？
这时那少女站出来行礼道：“多谢两位少侠，小女子柳依依，家母为蛊虫所害，一路跟踪仇人到此，若不是……”她看了眼萧慕寒，又垂眸道：“两位少侠如何称呼？”
萧慕寒笑得游刃有余：“萧慕寒，这位是陌北熙，祁仙派大弟子。”
“久仰祁仙派大名，今日见了陌少侠，果然是翩翩公子。”柳依依对陌北熙行了礼，又走近萧慕寒：“多谢萧公子救命之恩。”
萧慕寒把手搭在陌北熙肩上：“小事，陌兄，这次我可帮你救人了，走吧，欠我的酒先还了。”
于是陌北熙对柳依依道：“姑娘，萍水相逢就是缘，不必言谢。我们会找出蛊虫背后的人，还江湖安定，只是你一个姑娘家，行走江湖不便，下次不要以身涉险，好好回家去吧。”
柳依依急忙欠身说：“陌公子，我现下既无父母长兄，无处可去，不如让我跟着你们，萧公子救我一命，我当结草衔环以报深恩，为奴为婢都行。”
陌北熙道：“我们时常涉险，姑娘跟着我们我不放心。这样吧，你要是没有地方可去，我写信给师父，你到栖云山，那里的师兄弟都会照顾你，还有小漓，和你一般大，可以作伴的。”
柳依依恳切道：“公子，我不想去别处。依依自愿跟着你们，我会一点武功，可以自保，还望公子不要赶我走。”
萧慕寒拍了拍陌北熙的肩膀，轻声道：“无趣。”
陌北熙只好应了她：“既然柳姑娘现下无处可去，就先跟我们同行几日，以后再寻安身之处。”
柳依依显然喜出望外：“公子叫我依依就好。”
陌北熙倒也没有别的想法，前路未知，他三番五次去追查黑衣人，对方对他自然也要有所作为，再加上半跟随半看押着萧慕寒这狡猾的东西，实在是力不从心，以柳依依的武功，往后遇到什么事了还得空出精力来保护她。
柳依依外表绝色佳人柔柔弱弱的，内里坚韧得很，干活也不含糊。这几日那两位的衣服都是柳依依洗的，饭也是柳依依做好的，她厨艺极好，萧慕寒就指着一碟小菜对陌北熙道：“陌公子，娶妻就要娶能做出这等佳肴的。”
见柳依依羞了脸，陌北熙瞟了一脸坏笑的萧慕寒一眼：“净想着被人伺候，你怎么不说，让姑娘都嫁个能烹饪佳肴的呢？”
萧慕寒用筷子别住北熙正往碗里去的筷子道：“陌兄下辈子投个女儿身，倒可以寻个会做饭的郎君。”
陌北熙见他说得不像话，干咳两声抽出筷子，扒了两口白饭，道：“萧公子真会说笑。我刚接到师父来信，说祁仙研制药粉，已经让人带给青墨，散发给两镇民众，能暂时驱散蛊虫，这两日不用担心，叫我去青松派一趟。说青松派奚掌门担任武林盟主，有些事让我去探探，另外，祁仙太虚甲丢失一事，眼下已经人尽皆知了。”
萧慕寒听罢，抿了一口酒，缓缓咽下才说：“黑衣人养的蛊虫还没完全成型，三番五次去害普通人正是在试验虫的毒性。我猜这么大费周章，大概是闻到那太虚甲的味儿了。”
陌北熙因为柳依依在，不便说太多，只能意味深长地道：“萧公子，既然以后要同甘共苦，不如早些意见统一的好。”
太虚甲被盗人尽皆知，太虚甲自妖月谷一战，祁仙派没能讨要回去后，落在谁手里自然也是人尽皆知。从前祁仙派山高地远，有江云升坐阵，太虚甲的传说人人都知道，人人都想要这个宝贝，可人人也都忌惮祁仙和霁月的势力。如今这宝贝流落在外，江湖中人心里压抑许久的主意也都冒了出来。
现在只有祁仙与霁月弟子认得萧慕寒，但往后，揣着这人人想要的香饽饽，他的日子恐怕也难过。
陌北熙想把利害告诉他，萧慕寒却像没听懂一样，潇潇洒洒地靠坐着，口中道：“依依，添酒。”
柳依依便起身，把酒斟满，递过去，看着萧慕寒一点点饮下，心里像被一阵小风刮过，酥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