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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仙》第7章 妖月少主

有的人的一生,顺风顺水,用不着弯弯绕绕,也用不着跟谁拼命,所以哪怕是活了几十年,头发都白了,内心里还是那么个样子, 至少在心智方面算不得长大。有的人天生就是想得多做得多,一句话一件事,别人或许还不在意,他就在脑子里颠了好几个来回,必得事事求全,虽然累些,到底落下个心思缜密为人稳重的名声。

萧楚言不算这两者。

他的人生本可以就那么平淡迷糊地过了,妖月谷二爷,在魔头父母的庇护下有恃无恐,众人没有敢违逆他的,哥哥萧慕寒这些年极力和妖月谷划清界限,一直躲在自己的世界里读书练功,但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如果有什么事,还是能去寻他的。

可是世间万事都离不开也斗不过“可是”二字。妖月谷变故后,萧楚言短短几天就变了一个人,他像是被人剥皮抽筋,再用牢固的仇恨浇筑起来,眼里的少年气消失不见,变成了狠辣异常的戾气。

萧楚言换上黑色的长袍,将头发束起,用半截黑色的面具将脸遮了,显得神秘异常。他放慢了语速,每一句话都经过思虑再出口,甚至连声音都低沉了几分。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把武器卸在石室门口,进来跪下,道:“少谷主。”

萧楚言缓缓问:“哥哥的消息有了吗?”

刀疤男回道:“回少谷主,谷中有人说看见那天大爷负伤,被江云升带走了,属下乔装到栖云山,又听说大爷前些日子杀出去了。属下无能,在外面一路打听,暂时还没有大爷的消息。还有一件事,属下赶回时,发现祁仙那老头子不知为何又派人在谷外巡查。他们已经又搜查过一次了,照理应该放心了才是,不知为何……”

萧楚言想了想:“继续去查,出去时避开祁仙弟子,不要打草惊蛇,后山这里他们无论如何找不进来,我们在此养兵蓄锐,眼下谷中死伤惨重,待一切收拾妥当,我就带你们杀出去。”

刀疤男行礼告退了。萧楚言转身绕进了一间石屋,石屋很高,木质的架子一层层地延伸到顶,架子上密密匝匝都是宋羽苋当年盗来的秘籍,萧楚言这些天就是一直泡在石室里,废寝忘食,一如从前的萧慕寒。

这个冬天冷得很,雪时大时小,落下就没停过,人都冻得懒洋洋的,付青墨是个例外,没见过雪一样跳脱,悄悄捏了一个大团子扔到陌北熙脖颈里。

陌北熙没来得及躲开,他一袭白衣站在雪里,白皙好看的脸冻得微微泛了红,尤其鼻尖处红得十分显眼。

萧慕寒看着他像猫儿一样打喷嚏,觉得有趣:“陌兄染上风寒了?”

北熙摸摸额头,又把脖颈上残余的雪扒干净,拢紧衣领,对付青墨招招手:“好像是了,师弟你来帮我瞧瞧。”

付青墨收起嬉笑走过去:“师兄你这身子本来就弱,前些天蛊虫咬伤又才好,赶路也得…….啊师兄你干嘛……”

萧慕寒看着陌北熙把付青墨按进雪里一顿揉搓,付青墨一口一个师兄连连讨饶,就觉得自己多余那一问,又想着这陌北熙平时那么温柔沉稳的一个人,也有这么的一面,思绪就飘远了。

萧慕寒自顾自往前走,北熙看见忙起身跟了上去,“萧公子,冷吗?”

萧慕寒转过头:“我没在雪地里滚过,自然不冷。”

付青墨知道是在说自己,嘿嘿干笑几声,不好意思地没话找话:“对了,这好些天了,还不曾问过萧公子的来历呢,你家在哪里,和师兄多久认识的?”

陌北熙想着,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难道让萧慕寒回答:家在妖月谷,被你师父灭门了,眼下又被你师兄看着呢。

他正要开口扯个谎岔开,那萧慕寒先说话了:“没有家,我是个孤儿。之前遇上强盗,被你师兄搭救,就跟着他了。”

付青墨哦了一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说:“我师兄也是孤儿,是师父早年下山救下的,你们也算同命相怜,师兄这个人可是极好的,武功好脾气好心眼好,会做饭会洗衣又贤惠……”北熙见他见他越说越没边儿了,就打断他:“行啦,余文赫不是给你传信,让你去会安镇吗?没想到蛊虫都已经蔓延到会安了,我们快些赶路吧,晚一些再有人被害,可是罪过了。”

三人一路过去,从陵安镇到会安不算远,虽然大雪封路,耽搁了两天也就到了。

会安不如陵安繁华,陵安在青州西面,会安在北,靠近群山环绕的沥州,故人烟也少了很多,能看见许多鹞子在群山间静静盘旋,长久浮在空中,又迅疾冲进茫茫雪地。

萧慕寒拍拍陌北熙,示意他移步说话,两人便把付青墨留下,萧慕寒道:“陌兄,送佛送到西了。”

陌北熙比他矮一个头,只能略微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余文赫信上说会安有人死于蛊虫,我要留下查清楚,萧公子你还跟我一起吧。”

萧慕寒盯着他冻得红红的鼻尖缓缓说:“余文赫认得我,你跟我一道见了他怎么解释,你傻不傻,想捞个勾结邪魔歪道的好名声,还是想同他一起把我绑回去?”

围攻妖月谷余文赫也去了,陌北熙便接道:“余文赫是霁月派最得意的弟子,青墨跟着他我倒不用担心,也好,那我就去告诉青墨一声,我们分道行事,信鸽传讯。”

萧慕寒转过脸去:“陌兄这是非要拉我一起掺合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得即高歌失即休,今朝有酒今朝醉,这道理陌兄怎么总也不明白,何苦为了那些奔忙如此?”

一阵寒风刮过,陌北熙瑟缩了一下,把手往袖子里拢拢:“我与萧公子有过淤泥莲花之说,我未曾说服你,公子也不能说服我。只是有一句话,我也与公子说过的:人活着,总要为了点什么。不管是毒蛊还是太虚甲,我都不会置身事外,我们生来就对一些人,一些事负有责任的,不管你愿不愿意。”

萧慕寒闻言突然凑近他,陌北熙一惊睁大眼睛,只听他贴近耳朵极轻地说:“来日,勿悔。”

气氛一瞬间凝固,陌北熙觉得自己的心跳也慢了,近一个月来,每天同吃同行,睡在隔壁的这个好像什么也不在乎的人,第一次露出了他的锋芒,短短四个字,就足以告诉他,我不罢休,我的手段在后面。

偏偏正要开口时又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萧慕寒突然把外袍脱下来,递给他示意他披着,陌北熙捏着衣服的边儿问:“你不冷吗?”萧慕寒看着他穿好,啧了一下:“挺好看。”

陌北熙第一次体会到这种不同于师父的关心,他后背骤然暖和起来,不打喷嚏了,脸上的红还没有消散下去。

他想,至少萧慕寒以面具示人的时候还能表面上像朋友一样同行,不到不得已还是不要出言不慎惹他揭了这面具的好,面具外面是不羁少年,里面是什么样可就不知道了。于是陌北熙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轻声细语地又说:“那就多谢萧公子了。”

萧慕寒这才回答他刚刚的问题:“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陌兄以后报回来就是。我习的武功本就是妖道邪术,路子不比你们,自然内力也不一样。”他呼了口气,脸上又恢复了纨绔模样:“热得很呢。”

于是不久后付青墨见到余文赫,是这么告诉他的:“我师兄染了很重的风寒还受了伤,他有个姓萧的朋友带他去医治,说和我们书信联系,等他好了再来找我们。”

这傻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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