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晚风又起》第7章 解围
去包厢之前舒梦要了他们的预约单，瞧了眼上面的名字和电话，感觉没什么印象，应该不是老客。
再说了，她的老食客也干不出这么不体面的事情。
“他们喝的是什么酒？”
“就是前段时间从勃艮第产区运回来那一批红酒，三四个人点了好几瓶。”
“好好的东西就这么给我糟蹋了。”
……
两人靠近包间门口的时候，舒梦就隐约听见了从里头传出来的嘈杂声响，她随即嘱咐梁经理去准备几杯蜂蜜水，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摆，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舒梦进门后，小芸几个女服务生如同看到了救星，但又碍于这个棘手的场面，不好直接跑到门口去，只能站在原地默默地喊了声“老板”，面露难色，手里还握着客人硬塞过来的酒杯。
偌大的包厢里四个中年男人喝得东倒西歪，面红耳赤，脖子上的领带歪斜松散，西装外套也乱七八糟地甩在一旁。
餐桌上的食物倒是所剩无几，几个空荡的红酒瓶子立在一旁十分扎眼。
其中一个油光满面的微胖男人是站着的，手里还拿着一瓶剩了一半的红酒就要往小芸杯里倒，手也不太老实地搭在姑娘肩膀上。
“各位老总，我是餐厅的负责人，路过听到我们这边的气氛不错啊，不知道各位对今天的菜品是否满意？”
舒梦缓缓走到几个服务生身边，示意离门口近的人放下杯子先出去。
“你就是老板啊？”微胖男人见到舒梦的时候明显眼神一亮，“支走她们干嘛，大家喝得正高兴呢。”
另一个坐在位置上的男人也随声附和，让舒梦别扫了大家的兴致。
舒梦强忍住厌恶，内心已经骂了好几遍蠢货。
那微胖男人带着满身酒气，舒梦有些反胃，她不着痕迹地把他搭在小芸肩上的手撇掉，又用巧劲将男人按回座位，笑道：“我看大家喝得尽兴，但是贪杯伤身啊。”
正好这时蜂蜜水送进了包间，舒梦让男服务生给他们每人分一杯。
“老总们喝点蜂蜜水解解酒，这红酒后劲大，喝多了怕是明天要头疼。”
“来来来，那你坐下陪我们啊，站着多没意思。”
说完微胖男人就要伸手去揽舒梦，其他几个也开始起哄。
“老板是个大美女啊。”
“一起喝一起喝。”
……
舒梦见状急忙往一旁躲去，可对方还是不依不饶，她火气有点上来了，正想发作，包厢门就被推开了，只听见一道低沉且略带笑意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翟经理，这么巧。”
顾珩慢慢走到了舒梦身边，不着痕迹地将她和男子隔开，然后又把人挡在自己身后。
微胖男人前一秒还踉踉跄跄的身子在看到顾珩的那一刻立马挺直了脊背，低头扯了扯自己皱巴巴的衬衫，似乎被吓到了。
“顾……顾总……”
其他几个男人也马上起了身，神色慌张，欲言又止，样子滑稽可笑。
“喝了这么多酒啊。”
顾珩故意拉长了语调，虽在笑着说话，眼神却十分疏离。
“是……是的，下班过来聚聚。”
“我看你们喝得也差不多了，在外面都能听到声音，坐着休息一会儿吧，别影响边上的客人，餐厅还要做生意。”
翟经理何尝听不出顾珩的言外之意，那就是喝够了就赶紧滚。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出门吃顿饭也能这么倒霉地碰见顶头上司。
这下别说喝酒了，喝水都不是滋味。
“好的好的。”翟经理朝着顾珩身后的舒梦致歉，“不好意思啊老板，今天我们都有点喝大了，见谅，见谅。”
顾珩高大的身影挡在舒梦的前面，她看不到翟经理说这话时的表情，但听得出语气和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这是什么情况，这胖子看到顾珩怎么一下就蔫儿了。
见紧急状况已解除，舒梦便继续维持着自己的客气：“既然都是熟人，待会儿结账的时候给您打个折。”
几个男人连声道谢，并表示不用这么客气。
他们虽不知道舒梦和顾珩是什么关系，但也明白今天恐怕是惹错对象了。
离开包厢后舒梦和顾珩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桌上的菜都凉了，好在刚刚吃了不少。
两人此刻也没什么食欲，舒梦让人撤了那些菜，然后上了一小盅蜜瓜冰酒。
“我们店里特酿的，保证好喝。”舒梦给顾珩倒了一杯，再给自己添上。
“不是新品吗？”
顾珩抿了一口，酒液入口冰爽清甜，还有细腻的蜜瓜果肉，沁人心脾。
再回想起今天舒梦让他试的那几道新菜，不论是摆盘还是味道，他觉得都能征服一大批挑剔的食客。
看得出来小姑娘在用心做这件事。
“总不能一直把你当小白鼠吧。”
舒梦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谢谢你了。”舒梦一脸真诚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嗯？”
顾珩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
“不管是帮我试菜，还是刚刚包厢里的事情。”不过她还有一个疑问，“你和刚刚那些人认识吗？怎么一个个……都好像有点怵你？”
顾珩放下杯子，抽出木盒里的纸巾，擦拭着冰酒杯在手指上留下的点点水渍。
“不怕你见笑，刚刚那几位是我们公司里的人。”
舒梦这才恍然大悟，私底下被顶头上司撞见这么一副浪荡的模样，不紧张才怪呢。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想起刚刚那一幕，顾珩的笑容不着痕迹地隐去，开始仔细回想着包厢里的那几个人。
“你有什么好抱歉的，虽然是你们公司的人，但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舒梦无所谓地摆摆手，“还是你替我解的围。”
“我看你上去挺久了，怕你遇到什么麻烦。”顾珩接着问她，“经常遇到这种事情吗？”
“那倒不会，我也是第一次碰见，估计是酒喝上头了吧，第一次见到在我店里这么个喝法的……”
“就是可惜了那几瓶好酒……心疼死我了……”姑娘低头嘟囔道，“你们公司工资这么高吗？他们那桌算下来可不便宜。”
顾珩听到这话忍不住勾起嘴角，不过他发现有时候舒梦的脑回路的确比较清奇。
这时梁经理过来了，称包厢那几位客人都已经离开了，看他们酒都没怎么醒，店里给叫了出租车送回去，他们的车暂时放在停车场里，明天再叫人来取。
“小芸她们还好吧？没被吓到吧？”舒梦想起了那几个在包厢里战战兢兢的女服务生。
“没什么事，我安排她们几个今天早点下班了。”
“那就好，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让她们直接从现场离开，这种客人不怕得罪。”
顾珩见她有条不紊的交代着事情，忽然想起她也不比那几个服务生大多少，但是处理起事情来却很是稳重。
不知她到底还有多少面是自己没看到的。
然而顾二少没想到的是，他想看的另一面立马就能在停车场见识到了。
几杯酒下肚之后，天色已晚，顾珩准备告辞，舒梦提醒他喝了酒不能开车，问他需不需要自己送他一程。
“我叫代驾就好了。”
“那我送你到停车场吧。”舒梦说，“老板的服务必须到位。”
顾珩欣然应允。
露天停车场是连着餐厅建筑的，出了大门走几步就到了。
这个点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在等代驾来的过程中舒梦注意到角落里还并排停着几辆陌生的轿车。
“这是客人的车吗？”舒梦问一旁的泊车服务生。
“是的舒总，这几位喝挺醉，都给叫了出租车送走了，车停这儿明天再来取。”
“是四位男士吗？”她再一次确认。
“是的。”
听罢舒梦脑子里倒起了一个不太正经的念头。
她侧身问顾珩：“这不是你们公司的公车吧？”
“不是。”
男人微眯着眼看着她，夜色笼罩，只有路灯昏黄的光，舒梦的脸在这片朦胧中看得不是那么真切，但姑娘此刻泛着亮光的双眼他却瞧得清清楚楚。
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舒梦借着手机的光蹲在围墙边寻找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弯腰捡起了一样东西，握在手心里，然后靠近了那几台轿车捣鼓着。
顾珩好奇跟过去看，这一看却让他着实有些傻眼。
舒梦正蹲在车轮胎边上，手里握着的，是好几枚又粗又长的铁钉。
“你不会是想……”
顾珩不敢证实他脑子里的猜测。
二十好几的人了……应该不会……吧……
他话还没说完，舒梦已经用力地将铁钉牢牢地插进了车胎里，手起手落，毫不犹豫。
“这轮胎也太硬了吧，手好痛。”她甩甩有点酸疼的手，还不忘抱怨一下。
接着起身朝边上另一辆车走去，全然不顾此刻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顾珩是真的有点哭笑不得，他先前还觉得舒梦怎么来着？
稳重？
稳重吗？
捣鼓了一阵后舒梦终于注意到边上站着的顾珩，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于明目张胆了？
毕竟他还是他们的老板，不会出卖自己吧？
“谁让他们欺负小姑娘，就该长长记性吃点亏。”她说着还不忘继续手里的动作。
“我那几个服务生年纪都挺小，不过赚点辛苦钱，有两个还是大学生来兼职的，谁知道会碰上这样的事，小朋友估计心里都留下阴影了。”
“他们也就报废几个轮胎而已，我还嫌不值当。”
她这些话乍一听完全没有给自己辩解的意思。
但她希望顾珩能懂她的深层暗示——千万别出卖我。
舒梦还想找些理由给自己开脱，却听见头顶上传来男人不太清晰的低笑声。
“往上一点儿，那里比较好扎。”
“……”
回程的路上顾珩坐在后排，手里握着手机，但是看得心不在焉。
车窗外闪烁着后退的街景，或明或暗的光线闯进来，倒映在男人隽秀的侧脸上，却无法将他此时的神情展露清晰。
衬衫顶端的几颗扣子都已被他解开，好像这样才能多透几口气。
半晌，他拨通助理张卫忱的电话。
“要麻烦你一件事，我需要财务部的所有人员资料，姓名照片都要有，整理好之后给我。”
“好的顾总。”
“对了，把丰善那边近期的人员调动也查一下。”
“行，没问题。”
夜色如水，宛如一张巨大漆黑的幕布，要将人拖进无尽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