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创作者游戏》第7章 摸鱼的魔女
魔女院的钟声唤醒了一众魔女，而魔女之森的深处的树屋中，仍然有一位魔女裹着被子一动不动的昏睡，对于清晨的祷告仪式的钟声充耳不闻，她就是魔女黛比，几乎可以说是整个魔女之森的耻辱，在别的魔女为了每日的修行进修课程起早贪黑刻苦学习的时候，她一直在昏睡摸鱼，这也导致和她同期进入魔女院修行的一众魔女，都早早的成为了魔女院的讲师，开始了传道授业，而她还在毕业和被退学的边缘左右摇摆，不过，对于此事，黛比本人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依旧过着每日黑白颠倒，呼呼大睡的日子，魔女的寿命极长，黛比觉得自己有的是时间可以拖延。
日上三竿，每日清晨祈祷修行的魔女们陆续开始新的一天，她们忙忙碌碌，有的在准备自己的炼金实验，有的满屋子找教案准备上课，有的回去梳洗打扮了一番，换上平凡的外出服，用薄薄的锡粉遮盖住自己的面容，准备离开魔女之森去人类的城市采购实验耗材。魔女院的院长慢悠悠的来到森林深处的这个又旧又小的小木屋门前，看着唯一通往此处的小路杂草丛生，院子里面满是瓦砾，种植魔药的小花圃被暴殄天物的种上南瓜和辣椒，好好的魔药田成了菜园子，屋顶上蹲坐着一只肥硕的老母鸡，趴在自己的鸡窝上面一动不动，像是这个小破屋子的守护神一样。
院长看着这破败的场景，不由得悲从心中起，怒向胆边生。她悲伤，悲伤于曾经大名鼎鼎的“斯兰卡”家族如今竟然没落至此，不由得哀叹岁月的无情，她愤怒，愤怒于这没落家族最后遗孤的不争气，如果说家族的兴衰更替是无法阻挡的历史车轮，但是能落魄至此绝对是屋里那个不争气后代的“亲力亲为”，这个小魔女不求上进好吃懒做，她的父母，也就是伟大的斯兰卡家族的顶梁柱，英年早逝后，便逐渐暴漏了本性，越发的烂泥扶不上墙，最后连魔女院都不怎么去了。那些来的晚的小豆丁们甚至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位负责占星术课程的魔女。
是的，斯兰卡家族一脉相承的星辰之力，是最适宜做占星术士的，他们距离人界更近，能触摸命运的提线，人类对于未知的渴求，使他们更容易融入人界，成为魔女和人类连接的桥梁，但是，占星术士寿命极短，这就是窥探命运的代价，宛若美好的烟花，只一瞬划过天际便会陨落，所以为了发展家族，一代又一代的斯兰卡人，力尽所能的扩充着有关星空的知识，不仅是为了自己短时间内能达到最高的成就，也是为了家族留存更多的财产，让自己的子孙不必过早的英年早逝。
院长心痛的看着这破败的树屋，陷入对往昔种种的回忆。黛比的父母是斯兰卡家族的中流砥柱，他们依靠自身的博学多识和温柔善良的性格，在人界声名鼎沸，一度受到人皇的宴请，几乎做到了人皇的专属占星师的位置。每年的丰收之日，人皇都会邀请黛比父母为下一年的收成进行占卜和祈福，以求国运兴隆百姓富庶，每每从宫殿占星回来，都会带来大量的金银财宝和成车的人界的特产。魔女院的研究和试验需要大量的金钱作为支撑，那口放在走廊深处的陶瓷坩埚就像是个粉碎机，不论多少财富都会无声无息的吞噬。所以黛比父母在人界的声望，对魔女院来说极为重要，不仅是为了魔女一族的基本开销，更是为了填补实验消耗掉的窟窿。那段时间，是整个魔女界最辉煌鼎盛的时期，依托于黛比父母的在人界的声望，魔女们过的十分富足，这种鼎盛的局势甚至得到了神界神殿的注视，在黛比夫妇产下一女的时候，众神之父昂斯派使者亲自来访魔女院，向黛比父母表示了问候之意，并且对这个女孩施予了神的祝福。
这个孩子备受宠爱，所有人都在期待她成为整个魔女一族新的希望，可是事与愿违，黛比虽然继承了父母的聪明头脑，却十分懒惰，贪玩又任性，黛比父母对于自己的独女异常宝贝，极尽所能的溺爱，最终让这个天才成为一个平庸甚至蠢笨的废人。曾经的斯兰卡家族的辉煌，随着黛比父母的消散而日渐落寞，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在所有人的眼里，那个父母过世就立刻变卖家产去魔女之森边缘隐居的黛比，就是那个挖空了魔女们恢宏梦境的贪婪白蚁。
院长长叹一口气，无奈的在杂草堆中找到了清扫工具，她取出一瓶药剂洒在上面，工具就随着她的心意自己动了起来，院长看着一点一点如同开荒一样的工具，不由得嘟嘟囔囔的唠叨起来“要不是你父母把你托付给我，谁要管你这个废物，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再不就是四处乱跑到处闲逛，白糟蹋的你父母的名声，斯兰卡家族算是彻底毁在你手上了，你就庆幸吧，你父母在魔女院留了一个工作职位，不至于让你饿死。唉，堂堂斯兰卡家族，要是当初直接把你掐死，怎么会落得这样的地步，白瞎了那么多知识财富。”
院子里叮叮当当的清扫声音吵醒了黛比，她披着魔女服，蓬头垢面的爬起来，站在窗台边看是谁在她这里折腾，院长自言自语的话，全都被她听了去，她也不恼，这些年她一直都在这种明嘲暗讽和诅咒咒骂中活着，有些话听一遍会很生气会脸红愧疚，听多了也就没感觉了。她甚至学会了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中打趣自己和厚脸皮的讨好。“好院长～你能来不就是说还惦记我的嘛，你看，还给我收拾房子，那些天神神女都没有你心善。”黛比走出树屋，轻轻跃下一层楼高的露台，平稳的落在院长面前，然后笑嘻嘻的抱紧院长的手臂，轻车熟路的撒娇，堵住院长喋喋不休的嘴巴。
“要不是看在你父母面子上我真懒得管你！”尽管院长语气凶巴巴的，却没有立刻推开黛比，“别这么说院长～你舍得抛弃一个可怜巴巴弱小无助的小可怜吗？”撒娇卖萌永远是有用的，尤其是对她这样一个“废物”来说。“好院长，等南瓜熟了，我挑两个最好看的给你送过去。”黛比放开院长，在角落的水井里面随便打了一桶水抹了一把脸，把头发用水大概整理了一下，衣服一裹，黑色皮靴随便一套，拍拍院长后背就出了门“干嘛去？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呢！你给我回来！”院长气的直跺脚“等下再说吧，我约了朋友，晚点回来！”黛比生怕被院长抓住撒腿就跑，把院长留在原地干瞪眼。
黛比可不是临阵脱逃的家伙，她是真的约了人。穿过峡谷的吊桥，就来到了人界的地盘，和魔女的草木繁茂生机盎然不同，这时的人类还很落后，黄土铺成的地面满是动物粪便，人类排泄物，和污泥，踩上去绵软温热，带着异样的香气，人们拎着裙摆走来走去，路过的马车把污秽飞溅的到处都是，于是那些穿着束腰长裙的妇人指着驾车的车夫破口大骂。黛比穿过大街，钻进了一条小小的巷道，七拐八拐从另一头走出来，就到了人皇的城市中最繁华的中央广场，圆形的广场四周开着琳琅满目的商店，黛比来到一家卖面包的店家，打包了一份蜂蜜黄油烤法棍，顺便把之前赊账一口气还清，从面包店后门出去，绕过了军营，顺着皇宫城墙一路走到了祭坛。
今天是每个月一次的人类祭祀的日子，通常会献祭给天神一些牲畜食物进行供奉，以祈求天神的庇护。她是魔女，出现在这种场合实在不合适，于是她躲到了祭坛台子下面的仓库小门里面，开个锁对魔女来说简直如同剔牙一样简单。之所以约在这里，是因为只有今天天神才被允许自由活动，她的朋友才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出来和她见面。在仓库里面等了一会，听着外面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才悄悄的打开一道门缝，看没人发现，快速的开溜。
转到祭坛背后，她看见了等在那里的斯蒂卡。“斯蒂卡我的小宝贝！我好想你！”黛比一个飞扑，抱紧了斯蒂卡。“好了好了快下来，你这样子成何体统。”黛比被斯蒂卡从身上扒拉下来“怎么只有你来了？海拉呢？这么好的机会她居然不来吗？”黛比和斯蒂卡交换了礼物，斯蒂卡给黛比带来了神殿能净化污秽之物的金杯，这个东西在人间被吹捧的很高，其实不过是天神们的日常水具罢了，随处都有。黛比把刚买的面包当成礼物送给了斯蒂卡，自己没什么财产，穷的人尽皆知，所以斯蒂卡一点都不嫌弃这个东西，她知道这是黛比能给出来的相当好的东西了。“我看海拉今天早上骂骂咧咧的进了时间回廊，大概是突然来了工作吧。”海拉是掌管轮回的神，魔女的死亡是形体的消散，魔力回归魔女之森，人类死亡后灵魂前往神界接受审判，根据生前的行为判别是转世投胎还是受到刑罚。审判的执行则交给海拉掌管的时间回廊，左转投胎，右转关进牢房，承受神火的炙烤和圣水的洗礼，以偿还罪孽洗涤灵魂。
两个人又去了神界和人界交界的巴别塔废墟，这原本是人类献给天父的礼物，可惜修建的时候伤亡了太多生命，人们叫苦不迭，引来了天父的怒火，好好的一座塔，倒塌成了废墟，只留下了两层的地基。两个人爬到了废墟顶上，亲亲密密的聊着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趣事，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天都快黑了，两个人匆匆作别，一个返回神殿，一个去了父母留下的占星店铺。店铺门口的小伙子看见老板来了，赶快跑过去开门，黛比从钱箱里面摸出了一半的金币装进钱袋，又询问了伙计经营的情况。自从父母去世以后，这家占星店铺已经很久不占卜了，黛比把它改成了卖魔女道具的小店，她在魔女院低价收购魔女们实验失败和替换下来的老旧道具，自己拿回去拆下完好的部分，重新组合拼接，改装成能用的崭新的魔法道具，写好使用说明拿到店里去卖掉，给自己增加经济补贴。
等忙完了所有的事，再回到自己的小木屋前面的时候，整个院子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焕然一新了。黛比从门口的邮箱里面拿出了一封留言信，回屋关门，坐在书桌前读信。信是院长留下的，大意是过两天的魔法导师任职仪式不能再拖延了，已经宽容了自己好几年，再不去就要被强制抓过去了，顺便留下了仪式上需要准备的物品清单。每个魔女在魔女院学成之后都要留在魔女院任职满十年，用来抵消自己受教育的花费，并且为魔女院吸纳人才。原本黛比一毕业就该立刻入职的，可是她不想去，连续躲了很久，找了各种理由延期，眼下最后通牒下来了。黛比捏着信，露出了落寞的神情。“难道命运真的无法更改，不可违逆吗。”
黛比打开了地下室入口，那里存放着父母所有的书籍和魔法道具。所有人只看到她买了父母的房子家具，拿了钱躲进树林深处，却不知道为何她这样做的原因。黛比抱起母亲生前最爱的魔女袍，回忆如潮水般涌过来。
黛比出生的那天，整个魔女院的都在为下一任顶级占星术士的诞生，魔女院财富流扩充而庆祝。黛比父母为自己深爱的孩子亲自进行了一次洗礼，他们避开了众人，神情庄重肃穆的来到黛比的床前，屋外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温馨快乐，父母的内心也暖如春阳，直到他们占卜了黛比的命运。
那是一片阴霾，一个女孩身着华服，无助的站在空无一物的天地之间，逐渐被阴霾吞噬，消失不见，手里捧着的黄金星星掉落地面，飞速的被腐蚀，换成了灰烬。
他们一脸凝重，这个占卜结果的含义不言而喻，他们预见了未来的阴霾，预见了魔女一族的末路，而他们的孩子，就是那个最后的被献祭的羔羊。
黛比的父母决意瞒下这件事，他们将这个占卜结果藏在魔女袍里封印起来，看着牙牙学语的黛比，做了一个为人父母足以心痛不已的决定。他们决定，让这个孩子成为一个废物，以此躲过被献祭的命运。可惜黛比天生聪慧，好奇心强，书上的魔法知识占星知识一看就会，她的父母只能找各种借口，把黛比锁在家里，尽量隔绝她与周围交往的可能。终于这件事瞒不下去了，小黛比无意中解开了那件魔女服的封印，她终于知道了一切。父母啜泣的祈求孩子的谅解，孩子只是搀扶起来父亲母亲，加入了这场骗局。她知道，父母是爱自己的，魔女一族的消亡也是必然会发生的，大厦将倾之际，一切挣扎都徒劳无功，如果这是既定的命运，那就让她顺从父母的愿望，至少成为一个废人吧，她和父母商定，她假装一个废人，但是不能不让她继续学习知识，母亲是大占星术士，由她亲自教导小黛比，这样就能瞒天过海了。可惜，命运之所以称之为命运，正因为其无法更改，更不可违逆，黛比父母终于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一夜，黛比陷入回忆无法自拔，一夜无眠，树屋外的星辰都为之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