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小城大医》第2章 第5节“飞刀”救人还要命
5、
石硞和万主任是在药房值班室见到的林院长，因为院办和林院长自己的办公室已被媒体人占领了。
“石硞，你自己拉的屎，自己擦干净！”林院长捂着胸口，气若游丝，仍忍不住舌灿莲花，吐出了带味道的话。
“院长，事情已经成这样了，您是不是……去卫计委找找周主任啊，看怎么解决……”万主任满头大汗。他知道石硞看似镇定，心里肯定也煮开了锅，因为他的手不时拉一下自己的白大褂，像在外犯错的孩子寻求家长的庇护。
石硞身上留存着某种孩子的纯真，让人不由心生怜惜。
“我上次都找过周主任了，就是他出面，事情才没有进一步发酵。可是，可是……怎么又掀起了这么大的浪呢？这让我怎么再向人家开口……”林院长无力地用双手揉搓着脸，声音是从十个小胖和尚似的指头缝里透出来的。
“周主任人挺好的，要不您再去找找他，看怎么样把事态平息下去吧。我总觉得这个事情没那么简单……”郑暖夏想起了那个“老李侃（砍）怀清”的ID，“飞刀”事件起初就是它带起来的，后来似乎也一直由它在控制节奏。暖夏不知道那个账号后面是男是女，但总感觉有一双阴森森的眼睛在盯着石硞，像深夜旷野上饿极了的饿狼，发着绿幽幽的光。
暖夏刚又瞄了一眼网页，发现“老李侃（砍）怀清”的号上已发出了所谓的“英雄贴”，并@了许多媒体（主要是自媒体）人，要他们一起声讨石硞，还病人和家属一个公道。贴子的最后面，他用模棱两可的话甩出了重磅炸弹：据说石硞的老婆是个植物人，据说他始乱终弃想毁婚，而新娘子是结婚当天出的车祸，现场只有他们两个，没有目击证人……充分发挥一下你们的想象力，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不爱了，对方就自己乖巧地出了车祸……
下面的回复宛如决堤的江河，汹涌澎湃的能把石硞撕碎。他们的视线从最初讨伐石硞“飞刀索取红包”，成功转移为：石硞到底是不是车祸的缔造者？
屋里的暖气明明很足，郑暖夏却不由打起了寒颤。按说这里论不着她出声，她却硬着头皮顺着万主任的话，建议林院长去找老周。男人的嫉妒心绝对不可小觑，普普通通一瓶醋，经由感情之舟摇晃后，可能会演变成决堤的涛天巨浪……为真正帮到石硞，郑暖夏不敢直接找老周。
“唉，我试试看吧……”林院长长吁短叹。
“不用麻烦周主任了，我自己惹出来的祸自己解决。”石硞闷闷地出了声，口吻却异常坚定。
郑暖夏的脚不受控制地踩上了他的。
别看石硞整天拎着手术刀割这个的胃、切那个的肠子，自己却特别怕疼，被针尖扎下都得嚎上半天。郑暖夏今天穿的虽是粗高跟，还是锥的周硞直吸溜嘴，连着闷哼了好几下。
幸好大家的注意力全在发酵的事件上，并没有留意到二人间的暗潮汹涌。
石硞强忍着疼痛，不为暖夏的意图所动。她气得拿后牙槽默然将他的名字碾磨个稀碎，除此外，拿他毫无办法。
男人的神经一点也不比生性敏感的女人笨拙，石硞已察觉出老周对暖夏的用心。
进入花季之后，郑暖夏身边总有各种雄性生物打转，还好她在感情上一向木讷，自动屏蔽了无数男人，却上了人渣郝子玉的贼船……相较暖夏遭过的罪，她对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就风轻云淡了。十年前，她好不容易逃离了火海；十年后，石硞不能看着她再上刀山。虽然老周那座刀山金光闪闪的，亮瞎了成群结队、有眼无珠的人的女性的眼，但自己有义务有责任阻止暖夏的眼睛被闪坏。
“你，石硞，你狂什么狂啊？我看你怎么解决？解决不好就给我停职反省！”石硞的不识好歹把林院长惹火了。他气的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却疼的自己直吸溜嘴。
大家想笑却不敢笑，这让爱面子胜过里子的林院长更加恼火，脸都黑成了一块风干的冻猪肝。
一时谁也不敢再说话，现场有点死循环。
还好，万主任的电话很应景地响了。接通后，护士长肖小艳的声音传来：“万主任，石大夫和您在一起吗？打电话没人接，22床把卖义乳的给打了……”
万主任有点着急地看向石硞：“赶紧回科室去，22床出事了……”
肖小艳的声音自带扩音器，石硞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朝林院长说了句“对不起”后，就像一枚改了弹道的导弹，迅速撤退，奔向了病房楼。
石硞平时看上去嘻嘻哈哈，有点不怎么“正经”，但能让他从嘴里说出“对不起”三个字，不亚于蜀道之难。
看来石硞已意识到给医院惹麻烦了，林院长心里的气顿时消去不少，冲万主任摆摆手，要他也赶紧回去。
22床的知名度似乎挺高的，昨天还听到有人议论，说整个科室她只听石硞的。这次入院，做个乳管镜检查也非要他亲自出马……方方正正的话，经过一些长舌头加工后，就变得格外畸形，但这并不影响郑暖夏对真相的还原。因为她太了解石硞了。
郑暖夏的眼前出现了一张巴掌大的、清瘦如骨的脸，那张脸架在一个衣架般的身体上……她不由哆嗦了一下，乳腺增生的右乳莫名地疼了起来，不由自主地跟在石硞和万主任身后朝外走，却被程主任喊住了。
“小郑啊，我们要急院长之急，想院长所想，从现在开始，你要24小时不间断地盯住网上的舆情，想尽一切办法控制好，不能再出任何乱子了！”
程主任虽然说的是“我们”，可暖夏知道，这担子百分之九十九是压在自己身上的。事关石硞，就算砸下来一座泰山，她也得咬牙扛着。她冲林院长和程主任点点头，转身出去，回到院办脱下白大褂后，直接奔向普外3。
郑暖夏没有再走隐匿的步梯。除去工作服后，她穿着便装大大方方地从电梯上走了下来。
那群媒体人仍围在普外3的门外，那扇乳白色的门依然紧闭着。
看热闹的永远不嫌事大。普外3的对面是普外2。普外2的一些病人和家属走出病房，一边围观，一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郑暖夏下电梯后，隐身于其中。
有人开始在手机上输入“石硞 飞刀 红包”等关键词搜索，然后发表观点。
“哇，电视剧都不敢这么写，石硞移情别恋也就算了，竟然在婚礼当天开车撞新娘子，太天理不容了！”
“你看你看，网上说，他老婆现在还是植物人呢……”那人朝大家晃着手机。
“故意杀人，该判死刑，还得立即执行。”有人开始充当网络法官。
“石大夫不是这种人，网上都是胡说的！他飞刀救人，还被家属反咬一口，还有没有天理了？”一个气愤的声音传来。暖夏望过去，发现是送石硞腌芥菜的老高的儿子，心头一热。
“我也觉得石硞是冤枉的，我妈的胆囊手术就是石大夫做的，他人挺好的……”又一个声音传来。
“呵呵，既然你们心目中的石大夫那么好，他怎么不敢出来呢？这说明他心虚！指不定就像网上说的，他媳妇就是他撞的。”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飘来。
郑暖夏转过身，一张煞白的面孔进入了视野。正是鬼脸老李。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号码，走向旁边人少的地方。
老李的拍摄设备引起了暖夏的注意，她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若无其事地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好，我知道了。张哥，我鬼脸老李办事您就放一万个心吧，我现在就带人去石硞家，拍些照片发上去。有图有真相，我不信还治不住他了……”
暖夏的心脏像绑在一辆狂奔的大功率拖拉机上，“突突突”地狂跳起来。她顾不得再打探现场情况，奔向了旁边的步梯，边走边给林院长打电话汇报情况。
果不其然，电话中林院长又是一阵哀嚎。年后全市干部人事大调整，有望高升的他，真怕给石硞搞砸了。“可以无功，但绝对不能有过”，这条仕途至理名言，他是刻在座佑铭上的。
暖夏知道林院长会尽力去处理这事件，但她仍然不放心，挂断电话后，她迟疑了一下，又打给了老周。
那边却直接将电话掐断了。
凭直觉，郑暖夏认为那个自称“鬼脸老李”的男人，和ID为“老李侃（砍）怀清”的人不无关系，任凭他们跑到石硞家所在的小区，拍下小区名字和门牌号挂到网上，那石硞将永无宁日了……
冷风像雾状的冰渣子，从少了一块玻璃的楼道窗口侵袭而来，郑暖夏却像踩在一块烧红的铁板上，烫得脚底起泡。她紧紧地捏着手机，不停的在步梯的转向台处踱着步。
“两分钟，两分钟内要是不回电话的话，以后就再也不联系了！”她在心里给老周下着最后通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