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小城大医》第2章 第4节“飞刀”救人还要命
4、
还好，郑暖夏在最后几秒钟触摸到了办公室墙上的打卡机。见金光闪闪的全勤奖总算无恙后，她长长地吁了口气，灌了几口随身带的冰淬咖啡，刚打开电脑，林院长就走了进来。
“程主任，你们的宣传工作是怎么做的？要不是朋友打来电话，我都不知道事情还在发酵！”林院长脸色铁青地走向了程主任。
程主任吓得“噌”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她也是刚在市政府的“舆情墙”上看到了消息，正准备向林院长汇报时，他就来了。
今天是林院长带队的全院大查房，他穿上工作服走出办公室，就接到了朋友的电话。
“林院长，那个，这个，石硞，他前几天明明和我说，那件事情处理好了，怎么又掀起了这么大的浪啊。不光市政府的‘舆情墙’，网上铺天盖地也都是，微博、微信、朋友圈，尤其是几个大V的公众号，点击都快上百万了……”
林院长摇晃了一下，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疼。他去年刚放了几个支架。程主任见状连忙扶着他坐了下来，倒了杯水给他。
林院长还没顾上喝一口，手机就响了。他看了一眼号码，脸色瞬间白了，连忙接了起来：“秘书长好，哎，哎，好，我知道了，立马就着手调查，绝对不会给政府脸上抹黑的。”
挂断电话，林院长有气无力地冲程主任说：“去，把石硞和万主任都给我叫来——”
程主任当即打了石硞的电话，《almost lover》的哀婉旋律反复响着，却无人接听。
“我去吧。”郑暖夏起身，恭敬地对林院长和程主任说，匆匆朝外跑去。听闻事件涉及到石硞，刚才她已悄然在网上瞄了一眼，发现仍然是“飞刀”事件在发酵。
“快去吧。小郑啊，宣传口本来就是你负责的，看这事给闹的……”程主任声音温温柔柔的，却明明白白地告诉林院长——舆情没能控制好，完全是郑暖夏的责任，和她无关。反正郑暖夏是个上面有人的妖怪，有周副主任在，也不会把她怎么着。
郑暖夏混在帝都时，她的世界里只有甲方和乙方的关系。甲方给钱，乙方（她自己）负责将活干好，单纯的像桶纯净水，一眼看透。如今的工作环境，却是大江大河的支流，看似清澈，放在显微镜下却是各种物质交错生存，稍不留神就会出事，轻则上吐下泄，重则直接进ICU，能不能活着出来，得看天时地理人和。
怪不得昨晚的饭局上，老周借着酒意，附在她耳边悄悄说，单位里要多用眼、多动脑，少动嘴。暖夏当时觉得他在故弄玄虚，纯属骗小姑娘的老套路，现在看来，果然有道理。
郑暖夏缺的是职场经验，又不缺智商，当然知道程主任的移花嫁祸大法，便火箭般蹿了出去。
穿过长长的走廊，上了住院部的电梯，郑暖夏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石硞这事该怎么解决？她不是怕处理不好自己受处分，而是担心他。
郑暖夏知道，石硞陷入如今的泥潭，虽有他的冲动，可更多的来自于自己的狼心狗肺。她欠石硞的，必须要偿还，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都要还。就像老周说的，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爆点新闻往往是各媒体收割流量的最好方式。暖夏下电梯后发现，通向普外3的门是紧闭着的，门外围有最少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的媒体人，其中有几个拿着手机直播的自媒体人。鬼面老李脸也在其中，他脸上那道疤痕被兴奋弄的又红又亮。
暖夏原来的工作好赖也和媒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曾亲眼目睹过明星们是怎么应对负面消息和媒体记者的，知道此刻自己绝不能直接摁门铃，不然这一窝蜂涌进去，医院就成了菜市场。
想了下，暖夏又下到7楼的胸外科，从走廊尽头的隐秘步梯直接上到了八楼。
暖夏进去后，直奔医生办公室，却没能看到石硞，便转战旁边的护士站，恰巧肖小艳在，就问她：“请问石大夫在哪里？”
肖小艳的耳朵却像丢在家里了，只顾在本子上记着什么，没有抬头。郑暖夏一出现她就发现了，自己没有义务帮她找人，便视她为无物。
暖夏叹口气，好在普外3就二十多个房间，她一个个地找过去，总算在治疗室的门口看到了石硞。
治疗室里，石硞正心无旁骛地在给一个患者换药。
“石硞啊石硞，你说说你，事情怎么会搞成了这个样子，院办程主任的电话为什么不接？她说林院长很生气。”万主任的眼睛都是红的。
石硞却沉声静气拿捏子取下了患者肚子上的纱布，清理伤口，涂抹药，再换了干净的绷带包扎好。
“石硞，我的话你听到没有？！事情闹成这样，是要处理人的！不然网上的舆论和门外那堆媒体怎么应对？”万主任气的直喘气。
“可以了，老高。”石硞轻声说着，将患者从床上扶了起来，送他到门外，对等在那里的家属指指旁边的步梯说，“搀着他往那里走吧。”
“谢谢您啊石大夫，这是我姐姐腌制的芥菜，给您尝个稀罕。”家属连连道谢，将一个黑陶罐往石硞的手里塞。
他也大大方方地接过去，转身直接塞给了万主任：“知道您老喜欢这口，拿去吧，别客气。”
“你，你个小兔崽子……”万主任知道，要是自己不接，那个陶罐子铁定就当场五马分尸了。这就石硞！
郑暖夏站在门口，他们仿佛没看到她一样。1米68的暖夏，也算是大个子女生，硬是被这两个理工男给漠视了，只好走到他们面前。
“万主任，石大夫，我叫郑暖夏，是院办的，林院长和程主任请你们过去一趟。”
“哦，你好，你就是院办刚来的小郑啊……好，好，我们这就过去。”万主任这才“发现”了郑暖夏，连忙打招呼。这个能让石硞主动塞医保卡让她买治乳腺增生药的女孩原来是这个样子。
刚才程主任已经悄悄发微信给万主任，告诉了他事情的原委。同为医院的中层，她认为自己这样做很有必要。
暖夏微微笑着点了下头，转身走了。万主任和石硞跟着在她身后。暖夏感到后背上扎扎的，像有个毛刷子在背上刷来刷去的，不用回头就知道是石硞在看她。
她被盯的很不舒服，猛得扭头看向他们：“石大夫，你们经常这样收患者的礼物啊……”
“汗，不不不，事情不是这样的。小郑，你刚才看到的老高是我们科室的老病号了，他们一家三口，不，甚至可以说整个家族都是我们的病人……”
暖夏有点吃惊，问：“他们……什么病啊，怎么会是整个家族？”
“家族性结肠息肉。随着年龄的增长，转变成结肠癌的几率几乎为百分百。这和基因有关，所以常常是家族性的。长年累月的治疗，都把家底掏空了。为了帮他们省点钱，我们都给他们开最便宜的药，有时候还会替他们垫付钱。像刚才那种简单的换个药什么的，直接免除了治疗费。人心都是肉长的，所以他们每次来都会带点土特产什么的，东西虽说不金贵，但为了让他们安心，我们都会开开心心地收下。”万主任满头大汗地解释着，生怕暖夏误会。石硞的“飞刀事件”捅的娄子都够头大了，这节骨眼上可别再闹出点什么来。
暖夏想起来，她在程主任提供的素材里，曾看到过石硞的事迹，知道万主任说的都是真的，心头一阵酸楚，动容地说：“万主任，有你们这样的好医生，是患者的福气。”她看着万主任，话却是说给石硞听的。
石硞当然明白，抿着嘴乐，却恶声恶气说：“别光说好听的，也来点实际的，给院长反应一下，劳模什么的多赏几个，奖金积效的多给点。”
万主任气得想踹他，却被他灵巧地躲开了。
“万主任，石大夫，你们千万别大意了，事情发酵的出乎人的意料。前几天明明都没什么水花了，现在却连市政府的舆论墙上都有了，我们医院必须给出一个态度，所以……我担心下一步真的会处理人！”暖夏恢复了冷静。这个才是当务之急。
“林院长现在什么态度？”万主任小心翼翼地问。
“气的心脏病差点发了。”
万主任和石硞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