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天朝幻梦》第4章 家宴
这绝对是一道送命题。
此时和珅的手心都觉得微微冒汗。
想到自己七窍玲珑心，御前伴驾几十年。
竟一时不知这个问题如何作答。
十五阿哥永琰，可以说是大清开国以来竞争环境最宽松的皇子，有竞争力的储君人选基本都被长寿的乾隆皇帝熬死了。
到了这时候甚至一个有意向的竞争对手都没有。
还在世的兄弟个个都对皇位避之不及，甚至不惜摆烂自污。
所以如今朝中，对于十五阿哥即是储君一事，已经没有什么争议了。
乾隆帝即使再百般看不上十五阿哥，也没属实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便也默认此事。
储君之事自古便是无比敏感的问题，各朝各代在这个问题上遭到株连的名臣名将不在少数。
在这件事上质疑皇帝是大逆不道，质疑储君就是质疑皇帝的选择，还是大逆不道。
虽说这是家宴，公主毕竟是皇家的人，大家还是有所忌惮。
气氛紧张的连一旁伺候的下人喘气都能听到。
丰绅殷德敏锐的感知到了这一切，话锋一转：
“我对老天爷有意见！”
和珅眯了眯眼，不知道儿子这是要说什么。
“我大清开国以来，奋六世余烈，太祖太宗艰苦创业称雄天下。
世祖圣祖皆冲龄继位，主少国疑仍能力排万难逐鹿中原。
世宗皇帝殚精竭虑一改前朝积弊，富国强兵。
当今圣上,十全武功，开疆千里，功盖汉唐，再造盛世。
没想到现在这些阿哥还这么才干超群，各有千秋，我大清真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假如秦皇汉武地下有灵，他们怎么想？
假如唐宗宋祖地下有灵，他们怎么想？”
丰绅殷德说完。
摆出一副悲天悯人之中又带着一点小骄傲的表情。
公主表情却是不置可否。
其实这番马屁拍完丰绅殷德自己都觉得恶心。
他太知道他这个老丈人了，说是十全武功。
实则仗着雍正朝攒下的厚实家底，外加武将的梦幻阵容。
打的都是阔仗，恨不得预算拉满，几乎都是靠着绝对的经济和规模优势打碾压局。
即使是这样，对小国缅甸的战争还连输两阵，在其精妙的指挥下连折了几个封疆大员。
即便是康熙雍正都没平定的准噶尔汗国，也是人家自己内讧闹的快亡国了，他去收人头。
虽然事实如此，但这个马屁倒是很生硬的把话题扭转过来。
和珅长舒一口气，这个莫名其妙的谈话倒是糊弄过去了。
此时丰绅殷德心里却打着另一番算盘。
这第一条路算是走不通了，最小的阿哥永璘如今也二十多岁了。
作为一个傀儡皇帝显然是超龄了。
总不能从孙子辈找一个把，扶不扶的起来另说。
就算扶上了位，各位实权王公还都在那坐着，也无法像汉朝霍光一样说一不二。
“不行跑吧，反正我老子这么有钱，到哪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丰绅殷德心想。
看了看此时又拿起筷子吃饭的和珅。
“阿玛，您知道华盛顿吗？”丰绅殷德又问道。
和珅疑惑的看了看丰绅殷德：“知道啊。”
丰绅殷德两个眼睛瞪得比牛还大：啊？
和珅不紧不慢的说：“他不就是从英吉利国弄了快地，自己当了个什么大统领吗。”
丰绅殷德：“这你也知道？”
和珅夹了一筷子菜：“尚虞备用处都有材料，你感兴趣去宫里看就是。”
丰绅殷德深受震撼，在他的印象里，满洲贵族对于海外诸事应该是一无所知的。
没想到和珅坐在这如数家珍，甚至宫里还有相关的文书材料。
尚虞备用处，即是后世常说的清廷的情报机构粘杆处此时的官方叫法。
反倒是和珅觉得有点奇怪，自己这儿子从不关心政事，今日这是吃错了什么药？
丰绅殷德试探性的问道：“阿玛，那你可知那华盛顿治下国土广袤，地大物博，却多为无主之地，孩儿拿上点钱，以极低的价格买下，在那裂土封疆，岂不逍遥自在？”
和珅听罢，看了看冯氏和公主，哈哈大笑起来。
“儿啊，我大清才是真正的地大物博，这大清国最大的地主是皇上，第二大的地主就是你阿玛我。”
“将来都是你的，你犯得上吗？”
公主更是直接伸手出来摸摸丰绅殷德是不是还没退烧。
丰绅殷德心想自己虽是全世界第一富二代，可如果没有老爹的支持，自己那点零花钱想搞大航海最多也就从天津航到大连，渤海都出不去。
但此时硬说让老爹出钱支援自己去美国，恐怕是明天太医就来了。
那如就只剩下一条路了，趁着老爹还没倒台。
能捞多少捞多少，他捞国家的，自己就捞他的。
当官，搞钱，搞枪，一点都不能少。
趁着乾隆还没驾崩之前跑的远远的，拥兵割据才能让未来的嘉庆皇帝忌惮。
只是想到做官这个事，丰绅殷德又犯愁了。
旗人子弟多靠祖上的门荫出仕，但大多是一些养闲人的虚职，就算是王爷也得有点机缘干出点成绩才能去管实际工作。
想拿好待遇容易，但想掌实权的话和那些科举出仕的汉人大臣相比，难度其实是差不多的。
但想当独霸一方的封疆大吏，也是只有那两条路：战功、科举。
自己就算已经是固伦额附，散秩大臣行走，算是有个从二品的衔。
但说到底还是皇上的家奴，说办你也就办了。
如果想要有发育的空间，就不能当京官。
到乾隆朝时，满蒙子弟和汉人学子共考一榜，好多满蒙贵族连汉字都不认得几个，更别提八股文了。
更何况如果是旗人考试还要再加一项骑射。
而此时的八旗早已不是百年前纵横天下的八旗铁骑了，弓马废弛，大部分人都在混吃等死。
所以科举考试对此时旗人而言是更难的，所以一般旗人想出仕也不会选择这条道路。
但就因为如此，丰绅殷德才更需要去考，朝中的满族重臣，多无科举出身，做到和珅这样已经是天花板。
而汉族大臣虽有科举出身，士子敬仰，但毕竟不是皇上自家人，难得信任。
自己又有了进士这个光环，加上驸马爷的身份和父亲的一等忠襄公等头衔，这不重用才见鬼了。
更何况后世的自己，最擅长的就是考试。
想到这里，丰绅殷德眉毛一皱。
“阿玛，我要考科举！”
果不其然，哄堂大笑。
连冯氏都忍不住开口：“儿啊，你要是想当什么官，跟你阿玛说一声不就是了。”
丰绅殷德心里发恨，果真自古慈母多败儿。
“阿玛，额娘，孩儿知道若想做什么官，阿玛都能安排。但如若这样，朝中诸公多有不服，即便此时忌惮阿玛的权势不敢说什么，却仍不得人心。如果孩儿科举出身进士及第，既能为旗人子弟做自强不息的表率，又能向汉人士子表明皇上的驸马也是有真才实学，朝廷取贤唯才不避亲的态度。而且孩儿有信心，能靠自己考中。”
丰绅殷德一字一句的说道。
全场鸦雀无声，冯氏感动的眼角含泪，一副孩子终于长大了的表情。
公主饭都不吃了，眼睛里冒着小星星。
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自幼和跟屁虫一样的小驸马竟有如此志气。
只有和珅，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盯着丰绅殷德。
和珅咳嗽了一声：“不是阿玛打击你，可这第一科就是骑射啊…”
话未讲完，冯氏和公主同时投来不友好的眼神。
和珅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吾儿好志气！那你如今准备的如何了。”
丰绅殷德想了想，以他后世帝都大学硕士的水平，只需要熟悉一下繁体字，考个八股文还是驾轻就熟的。
传统的四书五经也都看过，再温习温习就问题不大。
想到后世的记忆，以前在图书馆，看过几篇清中晚期状元的文章，这时候还能用得上。
“准备的早已妥当，再温习两年一定可以。”丰绅殷德回答道。
“再给你三个月呢？”和珅问道。
丰绅殷德笑了，怎么自己这个老爹还不如自己熟悉。
“阿玛，去年刚开了一科，下一科得乾隆五十七年了，怎么会只剩下三个月？”
和珅笑了笑：“这就不用你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