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一剑也得意》第三章：小师叔好香
冥剑山天门峰首徒，人鬼境乘天七品的韩述秋，在问剑大会上，一剑断天门，击败潇然峰首徒纪小潭。
而后人事不知，剑脉全毁，跌境武夫九品，被天门峰一位女子前辈革除首徒身份，流放金鞭溪。
一代天才剑修，就此突然陨落。
消息传遍三界，令人扼腕叹息。
——
离渊号妖云舟甲板上，来自杨家界的少年少女们同样默默无语，盯着缓缓消散的雾里看花。
有人忍不住问：“这是怎么回事？韩剑仙这就没了？”
金蟾宫的道门大真人杜晦朔叹了一口气：“冥剑山的剑意天门是三界中有名的禁地，里面的剑意可以轻松杀死人鬼境界的修士。但同时，剑意天门也有极大好处，身处其中，剑道领悟效率翻倍。所以在冥剑山有一个闯天门的规矩，在师门剑令护持下，身入天门，感悟剑道。”
顿了一顿：“从击败纪小潭那一剑来看，这韩述秋，怕是感悟什么了不得的剑道，才会遭遇剑意反噬，以至于跌境。可惜咯，可惜咯。”
“真人，那韩剑仙的剑脉可以复原麽？他……应该还能变成潇潇洒洒的小剑仙？”
是位少女的声音。
杜晦朔再叹一口气：“千难万难，万不存一。”
少女一怔，嘴巴一撅，眼泪珠子就掉下来。
练剑有什么好的？也就是韩述秋的小胡子好看一点。
呜呜呜，可是现在小胡子要被流放了。
妖云舟外，白云散尽。
一座纵横五百余里的巍峨青山出现在眼前，二十四座险峰拔地而起，如一把把剑尖朝天而立，不羁，恣肆，桀骜。
冥剑山终于到了。
诸如离渊号这类的仙家妖云舟有很多，载着杨家界和袁家界的许多天资卓绝少年涌入冥剑山。新人试炼会如常举行，用于勘验资质心性，选拔新一代门人。
问剑大会也在继续，只是略显沉闷。
当然，这一切与韩述秋再无关系。
——
韩述秋再醒来时，是个清晨。
躺在一处陌生床榻，额头有一道血疤。
一眼扫去，是间做工粗糙的简陋木屋，空空如也，仅一床榻一木桌一长凳，开有一方小窗，毫无遮挡。所谓床榻，四个木墩架起木板。好在一尘不染，甚至还有一缕缕木材散发出来的清香，沁人心脾。自己的本命剑鱼龙化作正常重剑靠在墙上，看着惨兮兮。
韩述秋一动不动，心念检视剑脉，本来宽阔畅通四通八达的剑脉如今山河崩碎，或处处阻塞，或改道断头，或骤然消失，总之是一团乱麻，狗屁不如。
韩述秋神色不改，缓缓起身，抬手，打拳，捏剑诀，一切无碍。只是原本的乘天七品境界巅峰境界明显没了，确定当下只是一位武夫九品。
他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了捏那撇精心裁修的小胡子，自言自语道：“一剑断天门，纪小潭败了。之后究竟有何变故？”身躯忽而如鱼跃动，以一种顺滑无比的优雅姿态穿过小窗，离开木屋。
随即，一道厉声咆哮响彻云霄：“怎么回事？我的人鬼境巅峰修为去哪儿了？我的天生剑脉又去哪儿了？谁能告诉我怎么回事？苍天啊，大地啊，这又是什么鬼地方？老子要见师尊，谁也不许拦着我。”
咆哮声极尽凄厉，在这个形似山谷的地方荡起悠悠回声。
韩述秋负手站在木屋外，一面扫视四野，一面鬼哭狼嚎，神色中却没有一丝凄厉不甘恐惧。
此处是一片平坦谷地，有一奔流山溪浩荡而来。
四周崇山万仞，险峰间云遮雾绕，看不清真实情形。依山傍水，天然福地。木屋是座小院，规模不小，共五间，并排而立，左右各建有一偏房，想必是厨房茅房之所。小院用木竹栅栏围合，院子里用青石板铺着地面，不远处有溪水潺潺声传来，娓娓柔和，不甚喧嚣。
小院周围，沃野数里。
有几垅开垦完成的菜圃，长着大白菜、白萝卜、小葱、香菜、球生菜、黄瓜、苦菊等等菜蔬。再远一点，入目花海，长满各种颜色的奇异花草，红的，白的，黄的，蓝的，绿的，应有尽有，五彩斑斓。风一吹过，异香阵阵。花海中央有一株参天独树，恣意生长。
小院外有一条青石铺成的小径通往山溪，不远，至多二十丈。
韩述秋沿着青石小径行去，来到溪畔。山溪对岸，林深木茂，飞鸟喳喳。溪水宽约三丈，瞧着不深，有大鱼倏忽来去，有黑白青黄四色石子铺在水底。最奇特是溪下那一颗颗金黄色鹅卵石，一线相连，在山溪中央蜿蜒远去。这道金色鹅卵石连成的丝线仿佛把山溪斩成两半，纵有疾流，金线不断。
韩述秋福至心灵，恍然大悟：“原来是金鞭溪。”
“不错，这里是金鞭溪的上游，也是冥剑山禁地之一。”
韩述秋霍然转身。
——
一位身穿宽大黑衫的女子站在韩述秋身边，三十来岁样子，黑色长发随意披着，行至脖颈处用一根细细五彩丝带松松扎着，极慵懒。一袭黑衫素雅干净，没有任何装饰。双手合拢，五指交叉，自然垂在身前，指缝夹着一朵蓝色花朵，琉璃般通透，烟雨般晶莹，极美。
韩述秋施礼道：“敢问前辈是？”
黑衫女子淡淡道：“称我为师叔即可，名字你没资格问。”
韩述秋撇了撇嘴，哪里来的什么师叔？这么牛叉。
黑衫女子继续道：“天门峰首徒韩述秋，私下修行禁术，剑脉全毁，跌落武夫九品之境。即刻起，革除天门峰首徒身份，暂留冥剑山身份谱牒。流放至金鞭溪。”
正是之前问剑大会时，那道极有韵味却极冷漠的女子之声。
韩述秋愕然，竟然这么严重？天门峰的师弟师妹少了他，岂不是伤心死了？
“此地名为云溪隐谷。以后，你就在这里安心练剑。”
都跌境武夫九品了，都革除首徒身份了，还练个锤儿剑。韩述秋心里诽谤，更有万千疑惑，却不说出口，闷闷回道：“是，小师叔。”
黑衫女子瞥了他一眼。
韩述秋连忙补救，“因为小师叔看着年纪不大，师侄担忧称呼师叔有点老气，就加了一个小字。”
黑衫女子不置可否，“每日深夜子时，需要随我修行一个时辰。其他时间，任你自由。五间屋子，你我各住一间，其他三间分别是甲字号、乙字号、丙字号书斋，里面是一些古籍书册。闲了无事，可以多去看看。”停了一下，又补充一句：“以后这里的生活起居诸事全部由你负责，包括菜圃、药圃，得仔细照料。别的事暂时没了，等我想到了再说。”
毫无气机波澜，黑衫女子已经消失。
韩述秋惊叹，又是一位女子大剑仙。
——
这天，韩述秋在金鞭溪畔，整整站了三个时辰，纹丝未动。
看天上云，看山上树，看水上石，看溪中鱼，看林中鹿，看心中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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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回到小院。
五间屋子，小师叔身份尊贵，自然住在最中间。
韩述秋那间木屋在最东侧，和小师叔中间隔着一间甲字号书斋。要是换到隔壁，不知道会不会被那位看着脾气很好的大剑仙打死，他不太敢想。
整个小院雅致固然雅致，但太简陋。不过想想也是，小师叔虽然是大剑仙，可终归是女子，怎么可能对这些琐碎小事上心。
所以，韩述秋很快就确定了当下计划——翻修小院。
整体结构不变，仅从细节处打磨。从木屋内部装修开始，再到庭院，再到栅栏。之后还可以考虑菜圃、药圃之地的重新规划。毕竟眼下的他剑脉全毁，境界低微，恐怕要在这里住上许久许久。
床榻，书桌，茶桌，椅子。卧室四件套，缺一不可，四个木墩架起木板的床，绝对不能要。
武夫九品，杀力极弱。好在体力悠长，干活一把好手。韩述秋渡过金鞭溪，先用鱼龙伐木截段，五段水桶粗细的巨大树干架在金鞭溪上，一座渡溪木桥即成。然后又扛了十几段良木过桥，回院，在庭院里叮叮当当干起木匠活。
可能是喧嚣声吵到了大剑仙小师叔，黑衫女子推门而出，盯着韩述秋。
韩述秋连忙道：“小师叔，我准备重新做一些床榻书桌之类的家具。你看是否把你房间里的也换一换？”
黑衫女子道：“可以。速度要快，不要浪费时间在这些事情上。”瞥了一眼金鞭溪上游方向的云海，那里云海翻腾。“我出门一趟，晚上回来。回来之前，把活干完，直接换好。另外，把小胡子剪了，难看。”
起码是地祇境巅峰，有一丝可能是天神境。韩述秋看着倏然远游的小师叔，有点羡慕。捏了捏小胡子，挺帅啊，哪里难看？这都要管？闲得慌？
一床榻，一书桌，一方桌，五木椅。按此规制，须做两套。师侄二人各一套。虽然跌境，但对武夫九品的剑修而言，轻而易举。鱼龙锋锐无双，不到一个时辰，就已完成。剑意勃发，树木水气立时消散。
给这位容貌气质皆是当世之选的小师叔整理闺房？
韩述秋有点小期待。
推门而入，格局和他的房间大差不差，一样空空如也，可以悬一木牌曰“陋室”。屋子里飘散着一缕淡淡幽香，桌上笔墨纸砚俱全，散落着几本剑修古籍，《张家界剑脉九千年论》、《三界天神密录》等等，将古籍整理收纳，最底下有一本《银瓶梅花概论》半遮半掩，韩述秋挑眉鬼笑，偷偷藏进自己怀里。
小师叔生活极简，房内几乎没有个人物品，想想也是，有一丝可能是天神境的大剑仙身上不可能没有储物宝，衣衫、灵宝、私人物品，皆在其中。
一番忙碌，崭新的床榻、书桌、方桌，木椅，整齐摆放。又将被褥重新铺上，幽香扑鼻而来，韩述秋轻轻闻了一下。
“小师叔好香啊。”
书桌上一支毛笔无声飞来，拍在脸上，留下一道墨痕。
韩述秋愕然，趁机又偷偷闻了一下，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