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长夜逐星》第二章 可怜的小绫
清晨，阳光透过房间中的缝隙，光束中尘土浮动，一切都显得静谧安好。
“哗啦啦，砰！”
有铁链滑动摔到地上的声音，有人在开门。
王绫眼底有恐惧闪过，那是刻入骨子里的恐惧，她的身体害怕地微微颤抖，苏缘摸了摸王绫的头发安抚了一下她。
苏缘心跳加速，他深呼吸了几口，强制自己保持平静。
“嘎吱……”
房门被推开，刺眼的阳光洒落进来，却被那汉子的身形遮挡大半。
这是个肌肉发达的光头壮汉，他提着一个木桶迈了进来，面容阴鸷，凶狠，脸上有一道可怖的刀疤。
众人纷纷站了起来，苏缘拿着手中充满裂纹的破碗，平静地等待着光头发话。
光头扫视了一圈，没见少人，冷哼了一声，将木桶丢在地上。
“先吃饭！”
他不容置疑地开口。
所有人一哄而上，争抢着那不多的食物。
苏缘是最先动身的，他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在光头说完的一瞬间拿着小碗冲了过去！
“别挤我！”
“你踩我脚了，松开松开！”
俄顷，苏缘已将那小碗凑到王绫面前，其中有满满一碗几乎透明的米汤，他冲着眨了眨右眼，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快喝吧，小绫！”
王凌惊喜地看着苏缘，“谢谢苏缘哥哥！”随后捧起那碗米汤咕噜咕噜地喝着。
苏缘突然有一种父亲带女儿的既视感。
抢的少的孩子三下两下喝完了碗中的米汤，看着王绫的满满的一大碗，眼睛都绿了。
苏缘看着这一切，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他能力有限，帮不了别人。
也有几个稍大些的少年，看向苏缘，眼神不善，苏缘初来乍到并不想树敌，只是平淡以对。
光头眼见时间差不多了，捏着手腕不善道:
“我不管你们是谁，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今天每个人，至少要搞到这个数！”
他伸出了食指和中指，这代表200文
“要是谁没有完成老子定的量，明天你们都别吃饭了！”
房间中异常地沉默，孩子们手里拿着破碗，咬着嘴唇，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苏缘非常清楚，光头所定的“量”是指一个孩子每天乞讨所得的钱财，毕竟乞讨的收入来源很不稳定
一个人拖后腿大家都没得吃饭，这个人肯定会被所有人唾弃，甚至殴打！
苏缘心中不齿，好一招连坐转移仇恨，这光头的下三滥手段真恶心！
苏缘自己每天搬运货物，也就刚好这个数，但得全部上交给光头，才能换取两个窝头。
看着默不作声的众人，光头俯身凑近，那可怖的脸庞面对面怒视那些乞讨的孩子:
“你们tm都哑巴了？”
“清不清楚老子说的话！”
光头声音陡然增大，脸上的刀疤显得十分狰狞。
“清……清楚了。”
众人十分害怕地回应着，显然不是很有自信。
光头满意地点点头，抬手一挥:“出发！”
出了门，墙根下站着七八个黑帮混混，手中各执棍棒，面容不善。
迎面驶来一辆驴车，光头将腿脚不便的孩子一个个粗暴地丢上车。
王绫被摔在车上，虽然很痛却不敢发出声音，只得蹙起眉头，眼泪汪汪地揉着摔痛的地方。
苏缘暗中捏紧了拳头，眼神中有一丝冷意闪过。
他有手有脚当然享受不了坐驴车，缓缓步行跟在后面。
苏缘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环境，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眼前出现了无尽的，深蓝色的大海。
码头区，驴车驶入由栅栏和拒马组成的岗哨。
迎面吹来海风的气息，苏缘放眼望去。
远处停泊着各色的木制帆船，十几米长的桅杆，风帆遮天蔽日，有浮桥，庞大的木制吊索在咯吱咯吱的运作。
一条宽阔的大道将码头区和市场分割开来。
左侧是繁华的贸易市场，商铺，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右侧则是占地面积极广的仓库，有巡逻卫队轮值，无数码头搬运工正卖力地工作。
苏缘和几个同龄孩子被光头推入了码头区，这里已经排起了长龙，搬运工们岁数不等，大多是三四十岁的精壮汉子，苏缘几个少年，站在其中颇为扎眼。
终于轮到苏缘，他走到近前，看见一位长须中年人，正拿着一只毛笔登记着姓名。
“姓名！”
“苏缘。”
“干一天活，二十文钱，晚上到这儿领钱。”
“下一个。”
苏缘跟随人潮走进了码头的仓库，这里堆积着如同小山一般的货物，苏缘仰望了一下，摇头苦笑了一声，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苏缘扛起沉重的货物，咬紧牙关，艰难地前行着，这么沉重的东西对他来说有些勉强了。
一旁的监工提着个大喇叭不停催促着，“那小子，能干就干不能干滚蛋！”
他边吼一边过来推搡苏缘，“快点！别慢吞吞地跟个老头儿似地。”
苏缘一个踉跄重心不稳，差点摔在地上！
“艹！你爷爷的！”苏缘在心里早已将那监工的祖宗十八代按在地上摩擦了。
刺耳的声音和肩上的疼痛让苏缘表情有些狰狞，细密的汗珠落下，他真想一把卸下货物，怒吼一声，“老子不干了！”
…………
贸易市场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繁忙的海运为这里带来了无数各地的商客。
“行行好吧……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王绫混在乞丐堆里，渴望的眸子看着路过的行人。
她可怜兮兮地捧着小碗跪在地上，向着来往的人群乞讨，偶尔有人丢下一文钱，她眼睛一亮，连忙感谢。
不远处蹲着三五成群的黑帮混混儿，监视着这里。
人群中，一位穿金戴银的丰腴女子挽着一位白胖男人的手经过，身边还有几位仆人拎着大包小包跟随着。
那白胖男子其貌不扬，唯一的特点是腰间那胀鼓鼓的钱袋。
在并州的码头市场，经常会有来自各国的商人，一般来说，他们都很有钱，但不见得很有爱心。
王绫和别的孩子眼前一亮，忙凑上前，“好心的美丽的夫人，请可怜可怜我吧。”
这条街乞讨的孩子都云集了过来，将他们围住，跪在地上举起手中的破碗请求施舍。
“啊！”
那美妇惊叫，就像是看见了爬行蠕动的多足虫子。
“这些卑贱的东西，滚远点，别把我的衣服弄脏了。”那容貌姣好的美妇皱起眉头，掩鼻嫌恶道。
“别生气，生气就不美了。”
白胖男人笑着安慰了她一句，将右手伸出揽在女子腰间，不老实地捏了两把，引得女子一阵娇笑。
身旁的仆人立刻动手推搡着小乞丐们，试图清出一条路，可那些乞丐实在是太多了，一时之间场面竟然有些混乱。
大有一副你不拿钱不开路的架势。
“滚开滚开！”
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仆将王绫推倒在地，小妮子脑袋磕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轻呼。
她侧过头揉了揉脑袋，看见了不远处黑帮混混们威胁般的眼神，害怕地拿起破碗又挤了进去。
……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
中年男子沉吟了一句，将手伸向腰间的钱袋，准备撒些小钱破财消灾。
这一摸，却空空荡荡，哪里还有钱袋！
男人心脏都停了半拍，连忙看去，只见连着钱袋的锦绳早被割断，他脸色大变，只觉得天旋地转，心一阵一阵的痛！
“你们这些天杀的臭乞丐！”
他憋红了脸，懊丧地大吼了一声，一旁的女人吓了一跳，嗔怪道:“你干嘛啊，一惊一乍的！”
“我的钱袋！我的钱袋被偷走了！”
他眼睛焦急地在人群里扫来扫去，只觉得每一个孩子都像是偷他钱袋的人，那些渴望的，乞求的眼神，这一刻都像是在嘲笑他。
“啊？你怎么……哎呀！”女子柳眉倒竖，又气又急，眼神游移不定。
“是不是你！”他抓起一个孩子，边摸索边发泄般质问道！
“我不是，我没有……呜呜”那孩子低着脑袋摇头解释着，双手捧着破烂小碗，眼泪吧嗒吧嗒流了出来。
“别被骗了，这些小乞丐最会演戏了！”一旁女子连忙提醒。
见到有人被抓住了，小乞丐们极有默契的一哄而散，远处的黑帮混混们嘴角也露出了笑容。
“站住！你们都不许跑！”
男人只能无奈地看着这些乞丐跑掉，他转头朝着自家仆人怒骂:“我养你们这群废物干什么吃的！几个孩子都拦不住！”
“事到如今，还是赶紧报官吧！”那女人还算冷静，指挥其中一个仆人去最近的衙门报官。
“还有……”美妇看着被男人抓在手中的女孩，眼神转冷道“把这小乞丐扣在这里，问问她知道些什么，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找到他们背后。”
“好！”男子眼前一亮，这帮臭乞丐肯定是团伙作案！
一个男仆提溜起惊魂未定的王绫，把她小小的身体按在台阶上坐下，摇晃着她的肩膀，凶神恶煞地问道:
“钱袋呢！钱袋哪儿去了？”
王绫被吓坏了，哪里还顾得上回答他的问题，瘪了瘪嘴，委屈地嚎啕大哭起来，豆大的眼泪顺着她的小脸滑落。
“不准哭！”
“不是…呜呜…真的不是我偷的。”王绫边哭边抹着眼泪。
那美妇眼见王绫只知道哭，柳眉一皱，一脚踹开那问话的汉子。
“哪有像你这样对待小孩的！”
她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嘴脸，俯下身子，柔声细语地问询:“小姑娘，别哭了，只要你回答姐姐的问题，姐姐就给你买糖葫芦好不好。”
王绫缩着脑袋，不敢抬头地偷看那美妇，极认真地开口:“真的不是我偷的…”
“我知道呀，你肯定是个好孩子，做不出那种事，但是你的那些乞丐朋友们就不一定了。”
女人拿出一只手帕，替王绫擦拭着眼角的泪光，表情微不可见地露出了一丝嫌恶。
“你肯定有家人，朋友吧，谁带你来这里乞讨的呢？”
女人继续柔声细语地问道。
“我没有家人，带我来的是……是……”王绫坐在那里，低垂着脑袋，欲言又止，她看着自己的小碗，十分纠结。
众人一看，有门儿，连忙凑了上来。
“小姑娘，是谁呢？”女人蹲下身子，诱导般地发问。
“我不敢说……我说了他们会打死我的”王绫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如蚊虫一般。
“没事的，你一定是被他们拐卖来的吧，多可怜的小家伙啊，不用怕他们，姐姐给你撑腰。”
那美妇眉眼弯弯，几乎诱惑般开口道。
“真的吗？”王绫小脑袋猛地抬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女人的手。
女人仿佛触电一般缩回手，眼神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她有些尴尬，神色不太自然地点头:“那当然了。”
王绫讷讷地收回小手，眸子黯然，她乞求道，“真的不是我偷的……你们放了我吧。”
“小杂碎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美妇失去了最后的耐心，站起身来指着王绫骂道。
“不说是吧！不说我现在就能打死你！给我打！”
一旁的家仆恶狠狠地走了上来，抬起大巴掌，狠狠扇在娇嫩的小脸上！
“啪！”
“呜呜……求求你们别打了！啊！呜呜……”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躲在暗处的乞丐们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幕，甚至其中有些人，在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