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怨咒》009、蛊惑
我僵住，吞了口唾沫，缓缓抬起头。
下一秒——
我看到了让我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天花板里有一具女尸。
为什么说是天花板里，而不是天花板上呢？
是因为——
女尸的整个尸身，都被埋进了天花板的墙里面，只露出了一个脑袋还有一条胳膊。
可怕的是，她右眼处是一个血窟窿，她只有一只左眼。
左眼的眼珠子瞪得很圆，好像下一秒就要掉出来了一样，眼神充满怨恨，死死地盯着我。
而那条手臂，衣袖是血红色的，五根手指头也是血红色的。
拇指和中指捏着一张黄色的纸。
而食指……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刚好指向了我站的方向。
刚刚进这间宿舍的时候，可能是光线太暗，也可能是有什么障眼法，我居然没看到天花板上的女尸。
在我仰头看向天花板的瞬间，女尸手里的那张黄纸从空中掉落下来，落在了我的脚边。
我捡起来看了眼，纸上，用血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死字，我数了数，一共有四十五个。
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疑窦丛生。
梅青艾为什么在这里？
她为什么穿的是红衣而不是刚才我看到的白衣？
她和艾艾为什么都不怕这间宿舍里的符咒？
梅青艾少了一只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和线索，在我脑海中像一个乱线团，理不出头绪。
就在我一头雾水的时候。
门外，传来一声痛苦至极的女人惨叫，令人发怵。
还有一种生肉扔到烧烤架上的呲啦声。
女人？？
这栋废楼里不会有女人，如果是女人的惨叫，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梅青艾。
下一秒，门外的声音证实了我的猜想。
“范团团，我杀了你！！”是梅青艾尖锐的嘶吼，声音却透着一种虚弱。
紧接着，门外响起了范团团的声音。
“别白费力气了，你身后这间宿舍里有大量的符咒，被我的鬼气摁在这堵红砖墙上，再过一会儿你必然魂飞魄散！！”
“我……好恨……我自己……爱上的人……是你……”肉被烤焦的呲呲声里，梅青艾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越来越虚弱。
屋里。
“妈妈！”孩童鬼艾艾急了。
他猛地朝宿舍门口扑过去，想要去救他妈妈。
可是，孩童鬼毕竟是鬼，而不是人。
他的手碰到宿舍门口那堵红砖墙的瞬间，就像是人的手碰到了烧红的烙铁上，疼得他条件反射地收回了手。
“艾艾……别、别过来……”大概是听到了孩童鬼的声音，门外的梅青艾声嘶力竭地吼出一句。
孩童鬼却不管不顾地扑上去。
他扑上去的瞬间，红砖墙左右两边的符纸散发出淡淡的血光。
孩童鬼的脸和身子，瞬间被灼烧得一片焦黑。空气中，甚至都有一股焦糊味儿，他小小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虚化，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我皱了皱眉，把桃木棒别在后腰上，一言不发地走到墙边，先对着符咒拍了个照，把符咒的照片发给祁言，又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然后，我伸手撕下宿舍东西南北四角的符咒。
红砖墙摇摇欲坠。
我走到门边，如法炮制，把门口的两张符咒也给撕了下来。
当我撕下最后一张符咒的时候……
坚不可摧的红砖墙，轰然倒塌，四分五裂。
梅青艾和艾艾死里逃生，差点没了半条命，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范团团一愣，满脸意外地看着我。大概是想不到，我一个人类会出手帮忙去救这两个鬼。
“低贱的老鼠！既然你敢管我的闲事，那我就连你一起宰了！”范团团浑身鬼气翻涌，面露狰狞。
没了红砖墙和那些符咒的压制，他身上的鬼气浓郁了好几倍，压迫得我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
我面色不变。
右手从后腰抽出了一根桃木棒，左手拿着祁言给我的最后一张符纸。
范团团看到桃木棒时，瞳孔一缩。
“小兄弟，这是我们鬼的事情，跟你们人类无关。人类离开，不要打扰我们处理私事。”
察觉到范团团态度的变化，我淡淡地笑了。
“是吗？我这个人，就喜欢看热闹，就喜欢看别人……别鬼是怎么处理私事的。”
范团团眼底闪过一抹暴虐的杀意。
但。
他飞快地压了下去，勉强朝我挤出一抹笑容，“小兄弟，你身边的这个女鬼，叫梅青艾。”
“她，杀了我们范家上下四十五口人，整整四十五条人命。”
“她手上染满了鲜血，你说，她是不是罪孽深重，万死难赎？！”
四十五条人命？
我想到，宿舍天花板上梅青艾的尸体手里攥着的黄纸上，刚好写了四十五个死字，和范团团所说基本对的上。所以范团团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
我没吭声。
靠在墙边的梅青艾，却突然阴森森地笑了。
“呵呵……”
“范团团，那你敢不敢告诉谢谨之，你都对我做了什么？”梅青艾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从我走进这栋废楼，一直到现在，我从来没和梅青艾提过我的名字。
哪怕是丁强，也只是在持刀砍我的时候，叫了一声“谢哥”，而没有说出谢谨之三个字。
梅青艾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不过，没人回答我的疑问，梅青艾满脸怨恨地面向范团团，说：
“你还记得，四年前我们抢红包的那场游戏吗？”
“你抢到了运气王，想要活命，必须要在凌晨十二点的时候，在镜子面前摆七七四十九根红蜡烛，拿一个红苹果，去削皮。苹果皮越细越好，不能断，不能停，不能说话。我怕你死，我说……”
梅青艾的话说到一半，就被范团团暴怒地打断：“够了！别说了！”
梅青艾却不理他，声音提高了几个度，裹挟着巨大的鬼力，将范团团压制住，“我怕你死，我说我陪你去，要死……一起死。”
“可是，你削苹果皮的时候，一不小心削断了，镜子里爬出来了一只鬼，鬼抓你的时候，你反手把我拉过来，挡在了你面前，这就是我爱的男人，这就是让我豁出性命去保护的男人！”
“范团团，你他妈真是个男人！”
梅青艾破口大骂道。
声音里的那种绝望，几乎要将人淹没。
我猜。
如果不是我还在，手里拿着让他们两个都忌惮的桃木棒和符纸。
恐怕，梅青艾早就已经扑过去了。
“你不仅害死了我，把我肚子里已经成了形的孩子剖出来，挖走了他身上所有的器官，甚至还……”
梅青艾不忍地别过头去，不忍再说。
范团团厉声反驳：“那是我愿意的吗？谁让我抢到了运气王，我要是不这么做，死灵……”
说到死灵二字，范团团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慌乱地左顾右盼，警惕地环顾着四周，似乎在怕些什么。
整个走廊，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阴森得厉害。
良久。
范团团叹息一声。
“青艾，就算我生前再怎么不对，你也不能为了报复我，用这一屋子的符咒，把我们的孩子困在里面。”
“他还小，身上的鬼气弱，和一堆阳气极重的符咒共处一室，会魂飞魄散的！”
“孩子是无辜的！”
“我打伤你，也只是想救孩子！！”
范团团话音落下。
孩童鬼艾艾瑟缩着身子蹲在墙角，突然哭了。
孩童鬼伸手指着范团团，胸前挂着的珠子都跟着轻微晃动，“呜呜……你骗人，你骗人……妈妈是要保护我的，妈妈没有想害我……”
在这一瞬间。
梅青艾身上也爆发出了极其强大的鬼力。
强大到，甚至让我觉得呼吸困难，整个人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地掐住了喉咙，马上就要窒息。
我脸色苍白，把刚刚从屋里撕下来的符纸拿出一张，贴在自己胸口，才觉得那种压迫感稍微缓解了一些。
我看着梅青艾那一袭白衣，在顷刻之间变成了刺目的红，那一头纯黑的长发，也瞬间变成了白发。
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梅青艾，要和范团团同归于尽！
她动用了浑身上下所有的鬼力。
所以，她才会瞬间变得苍老。
“范团团，直到现在你还在骗我！你还不承认！你还在狡辩！！！”
“你居然敢说，那些符纸是我布置的？我当时早已经被你杀了，化作厉鬼，我怎么可能去碰那些损伤阴气的符纸？？”
“荒唐！！”
梅青艾身上的气势，暴涨了十倍不止。
范团团反问：“难道不是吗？你自己看看，符纸右下角写着的，符咒师的名字，是谁？”
梅青艾下意识地看向我胸口。
我胸口贴着的那张符纸，就是宿舍里贴着的六张符纸之一。
符纸的右下角写着：梅青锋。
我也看到了这三个字，眉头皱了起来。
梅青锋……梅青艾……
这两者之间，肯定是认识的。
甚至，还有可能是亲人。
梅青艾满脸震惊，不敢置信地朝我伸出手，一把扯下来我胸口的那张符纸。
她是鬼。
极阴的鬼。
根本碰不得这些符咒的。
可是，她却不管不顾地把那张符纸握在手里，任凭本就皮包骨的手，被符纸灼烧得一干二净。
“怎么会这样？”
“这、这符咒，这符咒是大哥的？”
“是大哥……是他要让我和我的孩子魂飞魄散？？”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梅青艾连说了三个不可能，拼命地摇头，我看到她几乎要崩溃，理智尽失。
范团团看向我，“小兄弟，她自己也承认了，梅青锋是她的大哥，道士协会会长，赫赫有名的道士！”
“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却让她大哥，用这些符纸把孩子困在里面，折磨得生不如死。目的……就是报复我！！”
“你可一定要帮我……除掉她这种恶鬼！！”
范团团满脸真诚。
甚至朝我拱了拱手，恭恭敬敬地说道。
我拿着桃木棒和符纸，缓缓地朝他走过去。
我看到范团团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
我走到了他面前。
范团团连忙点头哈腰地说：“谢谢，谢谢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