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明》第六章 逃跑
是夜,四下静谧,除了军中负责放哨巡逻的士兵,多数都已歇下。
一个黑影悄悄出了营帐,正是祁悯。
祁悯趁这几日楚彧对她放松了戒备,彻底摸清了夏营的布局。加上平日与夏兵相处时,暗中套出他们的巡逻路线,她推测出了夏营守卫最少的地方。
祁悯避开守卫,枭视狼顾,悄无声息地摸至东南墙边。
另一边,玄铁与霍无双也轻手轻脚来到西北墙,这是祁悯对他们说的另一处戒备松懈的地方。
霍无双低声道:“走吧。”
二人一同翻过木质围墙,顺利得有些过分,玄铁微微拧眉,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想到昨夜祁悯与他们商量计划时说的那些话:“我找到了两处夏营守备薄弱的地方,我一个人去东南方向,你们明晚见我走出营帐,过一刻钟再去西北那个堆满箱子的墙。等逃出去后,隐姓埋名,不要让人认出来。”
玄铁猛地抬头,祁悯的最后一句话,仿佛是与他们的告别。
这边祁悯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她勾了勾唇,玄铁和孟达此时应该已经逃出去了。
那么……
祁悯望向无边的阴影,莞尔一笑,“楚将军再不出来,我可真翻墙走了。”
楚彧穿了一身黑袍,从暗处走了出来,眸子锐利森冷,右手持了把剑。
霎那间,营帐内的灯一盏一盏点亮,无数士兵像是早已准备好一般,持枪包围了祁悯。
祁悯笑意盈盈,举起双手,“我投降。”
楚彧走过去,拿剑抵住她的脖颈,“你究竟想干什么?”
祁悯不语。
西北方向的确兵力薄弱,却不足以逃跑。所以祁悯故意引开大部分守卫,让楚彧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为的就是让他们二人顺利脱逃。
这时,一个士兵匆匆来报,“大将军,庆国的那两个人不见了。”
“你拿自己当诱饵?”楚彧眯着眼,转首看向祁悯。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放他们二人走,楚彧,我一个人跟你去夏国。”
夏国危机重重,她绝不能再让霍无双和玄铁随她一起涉入未知险境。
两人目光相碰,僵持了许久。
“大将军,庆国那两个人自己回来了!”士兵禀报。
祁悯脑子“嗡”的一声,猛地睁大双眼。她看见士兵押着二人走来,气得浑身发抖。
“混蛋!你们回来干什么!”
霍无双红着眼眶,跪在地上,“祁将军,末将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
“祁将军,是生是死,我们陪你一起面对。”玄铁道。
祁悯闭上眼睛,声音颤抖,语气弱了下来,“楚彧,你放了他们,你们要我干什么我都答应。”
这才是楚彧想听到的回答,他放下剑,冷冷吩咐,“把他们两个带下去严加看管。”
楚彧押着祁悯进了主营帐。
他坐在上首,案上堆了许多公文,他将外袍随意披在身上,黑发松散,周身透露着疏离的气息。
楚彧道:“祁悯,从今天开始,我亲自看着你。”
“那真是辛苦你了。”祁悯冷哼一声。
这几日,楚彧也不避开祁悯,批阅公文的时候,任由她在旁边支着头看。
有祁悯在旁边瞅着,楚彧忽然觉得这无趣的公务,倒也不算令人烦躁了。
祁悯看得实在无聊,就在桌上翻翻找找,拿起笔写写画画。
楚彧无意间看到祁悯在纸上写的字,顿时眉头紧皱。
“祁悯。”
“干什么。”
“你没学过写字?”
祁悯顿了顿,有些不确定道:“学过啊。”
祁悯虽看了十几年的繁体古文,可动笔的机会实在不多,繁体字复杂,毛笔又不好用,一张纸活像鬼画符。
“你写军报,用这字?”
“对啊,字写那么好干什么,又不是裱起来挂墙上的。”
楚彧看着歪七八扭的字,指着问道:“那你这写的什么?”
祁悯举着纸念道:“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已时。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士卒涂草莽,将军空尔为。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这是李白描写战争所作的诗。
“诗是好诗,就是这字……”楚彧勾唇,“你不当暗探可惜了,就算情报泄露了也没人能看得懂。”
“唉,我这辈子注定孤芳自赏。”祁悯一口气喝尽杯中的茶,将纸往楚彧面前一拍,“送你。”
楚彧看了一眼,将纸扔到一旁。过了一会儿,他的目光又不自觉瞥了过去,轻轻捡起那张纸,折好放入袖中。
祁悯用手扒拉书架,问道:“楚彧,何时回夏国?”
“快了。”
祁悯千盼万盼,快要受不了憋在帐中与楚彧相处的日子。
终于,启程回夏。
夏国的森林与山峦极多,返夏路上,听见苍苍林莽中鸟啭虫吟,看见云海苍峰,层峦叠嶂,万般美景应了那句“江流天地外,山色有中无”。
若说景色,夏国当真是第一的存在。
马蹄踏在明黄的落叶上,窸窣作响。阳光刺穿云块,碎成流金,流转浮游。祁悯骑着线条漂亮的白色骏马,巧笑倩兮,眼底是光华万丈。
楚彧跟在后面,觉得祁悯大惊小怪,只因他早已看惯了夏国的美景,认为这不过是平平无奇的路边风景。可触及到祁悯眼底的雀跃,他的目光却不知不觉温和下来。
几日的相处,让楚彧觉得祁悯是特别的。她不似战场上那般杀伐决断,她平时是有血有肉的,她不怕他。
祁悯好像注意到了有人看过来,楚彧淡淡扭头,避开了她投来的目光。
夏军要在途中休整一日,午山城的城主早早得到消息,在城门处迎接楚彧。
夏国的城池建立在森林之上,不缺木材,于是各种建筑也修得极为豪华,单看午山城的城门,便觉得高大恢弘。
跟随楚彧的士兵并不多,其大多部分都是由苍世锦和孟达领着分路前进,所以午山城准备的地方足够容下这一支军队。
午山城城主穿了身华袍,是个高大健壮的男人,他气宇轩昂,眉眼间有一股浑然正气。
他朝楚彧施了个大礼,“恭迎大将军。”
楚彧挥了挥手,示意免礼。
城主为楚彧引路,嘴上免不了客气的套话。
祁悯跟在后面,听得两耳嗡嗡,余光瞥见一个卖糖葫芦的小铺,顿觉新奇。
她悄悄离队,走到小铺前。
霍无双还未反应过来,玄铁便跟了过去。
城主看到楚彧身后的人忽然走掉,有些迟疑地问道:“大将军,那两位是?”
楚彧言简意赅:“贵客。”
城主便不再多问,楚彧扭头示意白洐,白洐了然,脱队去寻祁悯。
祁悯正好奇的看着木架上摆的各式各样的糖葫芦。
祁悯指着一个蝴蝶状的糖葫芦惊喜道:“玄铁,你看,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糖葫芦。”
卖糖葫芦的是个发鬓斑白的老伯,他半倚在椅子上,笑呵呵道:“那是剥了皮的葡萄与苹果拼在一起,浇上麦芽糖制的。”
“那这个呢?”祁悯指了指金黄的莲花糖葫芦。
“这个里面是橘子。”
白洐走了过来,眼间染上笑意:“祁将……祁姑娘想要哪个,我给你买。”
祁悯与玄铁本就身无分文,听了白洐的话后,祁悯眼睛一亮。
“谢谢白大夫,到时候一定把钱还你!”
她开心地转身,指着蝴蝶糖葫芦,“老伯,我要一个这个!”
白洐笑了,“只要这一个?”
“那……我再要个这个花朵形状的。”
“祁姑娘放心挑吧,我带的钱足够。”
“那那那……我还要这个山楂的,还有这个扇子形状的。”
白洐笑着看向玄铁,“玄铁公子不挑一个?”
玄铁摇头,“小孩子才喜欢的玩意儿。”
祁悯举起一个圆滚滚的苹果状糖葫芦,笑嘻嘻道:“玄铁说,他想要这个!”
老伯用油纸包住糖葫芦,祁悯欢快地捧着,刚走两步,又看到有卖糕点的,顿时走不动道。
白洐又笑了,柔声道:“祁姑娘去挑吧。”
祁悯笑靥如花,欢快地捧回两包板栗糕。
一路走下来,她又要了风一吹就会发出哨鸣的风车、竹子做的小蟋蟀、葫芦做的酒壶……
玄铁无奈地帮祁悯拿着。
楚彧与祁悯在客栈门口碰个正着,看着一堆杂物,楚彧挑了挑眉。
“这是抢大街去了?”
“要你管!”
祁悯买的玩意儿堆了一桌子,吃的玩的,应有尽有。
楚彧经过祁悯的房间,正听到她在分买来的糕点。
“玄铁一块我一块,霍无双一块我一块,白洐一块我一块,最后两块都给我。”
楚彧推门而入,眼眸平静,对上祁悯愕然的目光,淡淡开口:“吃饭了。”
于是祁悯草草盖住糕点,随众人下了楼。
待房间内人走尽,楚彧大袖一遮,顺走了什么东西。
晚上,楚彧听见隔壁的祁悯咬牙切齿:“霍无双,你偷吃我整整一包糕点!”
“冤枉啊,真不是我吃的。”
楚彧看着身旁放的一包板栗糕,难得勾了勾嘴角,捏出一块放入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