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忘川之下》第6章 青翼蝉魔
大雨顷刻间晕染了视线，山峦在水气中消失于无形。
林荃提剑的手蓦然一抖，而后，程念觉得，自己真真是想得太多。
只见她将剑鞘取下，将剑柄竖于身前，洒然笑道：
“雨大，进来！”
粘满粉色贴花的剑柄上，没有寒刃，而是撑起了一张伞面。
伞面很大，供双人避雨绰绰有余，程念和林荃共撑一伞，踏着泥泞的山路，缓缓前行。
就这样，两人在崎岖的山路上走了许久，雨声塞住了耳朵，蝉鸣声也被淹没在其中。
“这下好了，本来青翼蝉就极其胆小，这么大的雨，看来今晚是没戏了。”林荃道。
胆小？
听到这个词时，程念似乎想到了什么，随之而来的，又是那种奇异的颜色。
漆黑的山林里，他能看到某种灰色，像是代表着紧张、焦虑、受到惊吓时的情绪。
大雨倾盆，风雨交加的夜里，如果这青翼蝉生性胆小，那必然会受到惊吓，所产生的情绪，不正是如此么？
难道说……这种代表情绪的颜色，对虫子也同样有效？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程念引着林荃走向了一处草丛。
顺着眼中的灰色光晕，扒开一片树皮，一条小蛇“呲溜”窜了出来，转眼消失不见。
不是蝉，但这似乎也印证了，程念想得没错。
继续寻找，搬开林间的朽木，一只躲雨的松鼠惊慌逃走，也不是。
对于这种代表情绪的奇异色彩，程念始终有些疑惑，随口问道：
“你能看到么？这树林里的灰色！”
林荃不知他所言何意，“灰？哪里有灰色，这黑漆漆的一片。”
“你看不到？刚才的小蛇，还有松鼠身上，都浮现着淡淡的灰色！”
“没有啊，你是说，你看到他们是灰色的？色盲症？”
“当然不是，具体不知该怎么说……”
程念本打算进一步解释，转念一想，这种能力如果是独一无二的话，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
岔开话题，程念道：
“算了，可能是我眼花了，咱们继续找找看吧！”
两人继续向山林中行进，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妙瑜山深处。
眼前的灰色光晕越来越密集，将程念吸引到了一棵巨大的古树下。
参天的树冠上，星罗棋布着大大小小的灰色光斑，此时，林荃突然指着树干喊道：
“这里应该有！”
她手指的方向，爬满青苔的树皮上，挂着一只大虫子，确切的说，那不是虫子，而是蜕皮的虫壳。
“很接近了，仔细找找，蓝色的就是！”
说来也巧，没费多少功夫，林荃便找到了青翼蝉的踪迹，她似乎对这种虫子很了解，十分肯定地开口：
“这边的虫壳，应该是青翼蝉的，花纹和特征都吻合！”
只不过，与程念预想不同的是，这种深蓝色的虫壳，也忒大了吧？
古树盘根错节，在某处扭曲的根须夹缝里，赫然藏着一副巨大的躯壳，粗看之下，足有两米，比成年人还要大出一圈。
“这么大，是正常的？”程念疑惑道。
林荃也有些惊讶，摇了摇头：
“应该没有这么大……”
程念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奈何自己初来乍到，总觉着不要大惊小怪才好，于是，欲言又止。
巨大蝉壳的上方，沾满了晶莹剔透的黏液，即便被大雨冲刷过，也十分明显。
顺着黏液的痕迹，两人小心地摸索着，程念知道，这是虫壳里那东西行进的路线。
粘液沿着古树绕了半圈，然后直直向树顶延伸。
顺着痕迹看去，一团火红的光晕，出现在眼前。
心里莫名一紧，程念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浓重的红色里，除了狂躁不安，还有杀意。
“小心！”程念下意识伸手，将林荃拉向身后。
茂密的树冠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紧跟着，一道黑影猝然间窜出，直向程念的位置扑来。
钢刀一样的前足，瞬间斩断一条树根，漆黑的雨夜里，一对鲜红的巨眼，在二人面前闪过。
这东西……也能叫做蝉？
“这种个头儿，夸张了吧！”程念脱口道。
“赤眼，长镰，难怪这么大只，是蝉王，这下发财咯！”在危情中，林荃完全没有害怕的意思，反倒有些兴奋。
顶着两个通红巨眼的大虫子，拍打着青蓝色的翼翅，雨点落在它钢板一样的甲壳上，发出“啪啪”脆响。
“它刚蜕壳不久，还很虚弱，真是天赐良机呐！”头顶上忽然一湿，林荃收起了伞。
眼见她握住伞柄，反向一拧，伞骨瞬间紧密地贴合在一起，随着一阵机械噼啪声，一道寒芒，执于手间。
是一把剑！
程念哑然，这他喵的，到底是伞还是剑啊！
林荃似乎看出了他的惊讶，笑道：
“厉害吧？千机城科技，童叟无欺！”
好吧，她果然会耍剑！
大虫子似乎看不惯眼前这对男女的腻腻歪歪，它疯狂振翅，仿佛是在怒吼。
紧跟着，青翼蝉王再次扑来，它胸前的两条前足，像两柄长刀，其内侧布满尖刺，形如铁锯，只不过那么一抬一收，又一条粗壮的树根，被轻松夹断。
“你勾引，我找机会收它！”林荃朗声道。
勾引……
“诱饵？”程念苦笑着指了下自己。
“对，诱饵！”
听说过用虫子做鱼饵的，没听说过给虫子当诱饵的，程念除了暗自叫苦，还很无奈。
鸭子已经赶上了架，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自己又没本事对付这只巨蝉，不当诱饵，似乎也干不了别的。
说起来，程念委实没有做诱饵的经验，完全不知该如何表现，他此时顾不得其它，只想出了一个字，跑！
于是，程念在前面跑，大虫子在后面追程念，林荃在后面追虫子……
多么奇葩的画面！
逃跑的过程中，难免跌跌撞撞，双手撑地的同时，程念不忘随手扔出几块石头，砸向身后。
石头是胡乱丢的，并没能击中蝉王，但却分散了它的注意力，林荃果断抓住了这个空档，提剑就刺，同时赞道：
“投石分心，好手段！”
“哈？这也行……”程念哭笑不得。
贴着粉色贴花的剑柄，推出一道寒芒，不偏不斜，正好插进了青翼巨蝉背部的甲壳缝隙中。
一股不绿不黄的黏液激射而出，飞溅在地上，酸臭刺鼻。
大虫子似乎疼痛难忍，行动更加狂躁，它立时放弃了眼前的“诱饵”，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林荃身上。
再看林荃，似乎是因为雨水的关系，她反手抽剑，却是掌心一滑，未能将其拔出。
粉色贴花的剑柄，赫然留在了虫子背上。
程念苦笑，本以为她这个“剑客”多少能有两把刷子，却不成想，也是个“花花架子”。
眼看着林荃立足未稳，被树根绊倒，眼看着巨大的虫螯就要凌空挥下……
危情之中，似乎总能诱发人的潜力，程念也顾不得许多，当即纵身一跳，竟然真就跳到了虫子背上。
他看准剑柄的位置，奋力一抓，随后又使出吃奶的力气，开始胡乱搅动起来。
这一搅，不知胜过多少精妙的剑招，大虫子立刻剧烈地扭动屁股，将程念甩飞出去，长剑也被顺势拔出。
即便是这样，情势也未能好转，青翼蝉王扭动着“流汤儿”的身体，似乎是动了真怒。
它展开两片巨大的蝉翼，疯狂震动着，体型看起来又大了一倍，刺耳的嗡鸣声，响彻山林。
紧接着，从那巨大的树冠中飞出无数黑影，呜呜泱泱，如同云雾一般。
程念蓦地联想到青袍老头儿说的话，“若是山中雾起，这趟差事也可作罢！”
这话中所说的“雾起”，莫不是指这漫山遍野的虫子吧？
密密麻麻的飞虫，铺天盖地涌来，竟似把皎白的月光，也冲散了几分。
林荃面色一凝，旋即惊呼：
“这不是蝉王，是蝉魔！”
“蝉魔？”程念有些惊讶，他不禁感叹，这青翼蝉的叫法，还真是多。
“蝉王可觅，蝉魔无踪，只因遇上的人都难逃一死，总之，跑就对了！”
林荃立刻拉起程念，转身就往山下跑，神色无比慌张，生怕慢上一步。
山中冒出的飞虫越来越多，盘旋在半空，仿佛一条狰狞的大黑蛇。
程念紧跟着林荃，几步一个踉跄。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可这也太难了！
大雨泥泞了路面，外加上天色已然黑透，这下山的路，简直举步维艰。
尽管两人已经选择了第一时间跑路，奈何，地上跑的，如何能快过天上飞的？
很快，程念和林荃就被黑压压的虫群阻住了去路。
数不尽的飞虫围绕在身侧，像龙卷风一样，环绕在耳边的“嗡嗡”声，让人后颈发凉。
巨大的黑影出现在虫群风暴之外，那只青翼蝉魔，越来越近了。
林荃长叹一声，顿在了原地。
她没有说话，只是喘着粗气，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绝望。
程念被万千只虫子围着，身上的鸡皮疙瘩此起彼伏，密集恐惧症患者的终极挑战，怕也不过如此了。
这就要变成虫子们的点心了？
他有些不甘心，早知如此，还不如折在祭灵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