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暴击的天鹅》第7章 算个命先
由于景成的失职,给酒楼造成了一系列的损失。
对于梁满囤来说,他完全可以像其他的初级管理者一样,把景成一辞了之。
可梁满囤是一个成熟的管理者。
他深知:以往发生的损失只是造成当前状态的某个因素,当前决策所要考虑的是未来可能发生的费用以及所带来的收益,而不是只考虑以往发生损失的费用。
说白了就是:如果开除景成,那由景成造成的损失就全打了水漂,一分钱也收不回来。
于是,景成每个月的薪水里又多出一项被扣除的费用——丢失的食材及装食材的手推车。
景成算过:上面的两项,再加上因偷食甲鱼腿而被罚的那顿大餐,自己不吃不喝起码也要一年才能还够。
景成气得牙根直痒。
他恨那个偷车贼。
因为他的快乐,完全建立在了自己按揭还款的痛苦之上。
他也把希望寄托在了衙门。
可衙门也有衙门的难处。命案要案都攒了一大车,他这种小案子排队都得排到明年。
他自己也努力过,希望亲手抓住偷车贼。
可他毕竟是有工作的人。几次寻获不果之后,他把自己遭遇的一切,都甩在了那个卖艺瞎老头的脑袋上。
景成发誓:就算掘地三百尺也要把他挖出来。
今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景成的心情似乎也被这天气感染,不觉畅快起来。
由于换季温差大,老吴偶感风寒请假在家。
出于对景成的信任,以及他对这项业务的熟练程度,梁满囤便把老吴负责的这一块暂时交到了他的手里。
景成推着装满食材菜品的货车踽踽独行。
车是新车。
为了保障车和货品的安全,景成说服梁满囤为这辆新车配了一把硕大无比的铜锁,还有一条锃明瓦亮的铁链。
见天色还早,景成决定碰碰运气,想再到上次那条街转转,看能不能找到卖艺的盲目老者。
转过街角,还是那块方隅,弹琴卖艺的盲目老者没见到。
但这次却看到了一位摆摊算命的老人。
而且这人跟上次的卖艺老者之间还一个共同之处——也是盲人。
景成不由暗自感叹,自己同瞎子之间如此深厚的因缘。于是,他再次决定去探个究竟。
景成把车推到一处拴马桩前,用铁链把车和上面的货物紧紧捆了几圈,然后再用那种大锁把车锁到拴马柱上。他又用力拽了几下铁链,确保万无一失之后,便走向算命老人。
此时,算命老人的摊前站着一位和六十多岁的老婆婆。
老婆婆的心情似乎不好,眼角犹有泪痕。
“老姐姐,你可是有烦恼之事?”算命老人仿佛感知到了老婆婆的状态,开口问道。
景成很是奇怪,双目眨也不眨地盯着算命老人的一双眼睛。他是想确认,这人是不是装瞎。不然,他怎么会知道老婆婆心情不好。
“大兄弟,我确实是有烦心事儿啊。”老婆婆长叹一声。
“说来听听。”算命老人示意老婆婆坐下来。
老婆婆坐在算命摊前的一把竹椅上,娓娓道:“我有两个闺女,老大嫁给了卖鞋的,老二嫁给了卖蓑衣的。就像今天,这天好的日子,我就想到二闺女家的蓑衣一定不好卖。到了下雨的日子,我就想到大闺女,她们家一定不会有顾客上门。你说,大兄弟,这不管晴天还是下雨,我这心憋得慌,怎么能不烦呐。”
说到此处,竟然抽泣起来。
景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算命老人的眼睛有什么不对。听了老婆婆的话,更是暗自觉得好笑:“真是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老姐姐,报上你的生辰八字。”算命老人听毕,一只手拈着颌下的山羊胡煞有介事地说。
老婆婆说出自己的生辰八字后,算命老人略作沉吟:“老姐姐,你命里五行缺金。”
“什么意思啊?”
算命老人摇头晃脑,解释道:“五行,木、火、土、金、水也;五常,仁、义、礼、智、信也;五行与五常相对,五行缺金,即五常少智……”
老婆婆打断道:“大兄弟,你说那些我听不懂,你就说,我该咋办?”
算命老人轻咳了一声:“你应该晴天的时候想到大女儿家的鞋一定好卖,下雨天小女儿家蓑衣的生意必然要好,这样一来,你就不会烦心了。”
老婆婆略作思忖,蓦然眉开眼笑:“这个法子好,这个法子好。”
“我去,这也行?”景成闻言,忍不住乐出了声。
老婆婆付了钱,兴高采烈地离开。
“这位小哥,你有何事啊?”算命老人听到景成的笑声问道。
景成用手在算命老人面前比划了两下,见没什么异样,便也坐在竹椅上,装模作样地说:“我的命不好,也想算一算。”
老人指了一下旁边竖着的幢幡,上面写着:批命五文,测字三文,占卜一文。
“小哥选哪一项?”老人道。
景成说:“还是批命吧。”
老人呵呵一笑,伸出手:“批命五文。”
景成略有不悦:“刚才那个老太太怎么是算完了才给的?”
老人又是呵呵一笑,解释道:“男尊女卑,男尊女卑。”
景成无奈,从怀里掏出五文钱,想了想又揣回去二文,把剩下的三文钱用力拍在桌上:“给!五文就五文。”
老人没去核实钱的数量,而是郑重其事地说:“小哥想问些什么?”
“我想找一个人。”
“你要找何人?”
“乾打婆。”景成一字一顿道。
“噢?”算命老人略作沉吟,“报上生辰八字。”
景成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只见算命老人听后沉吟不语。
景成见状,忙问:“我能找到此人吗?”
算命老人长叹一声:“你命里五行有缺呀?”
“缺啥?”
“缺德!”
景成把眼一瞪,不悦道:“欸,你这人怎么说话?”
算命老人把桌上的三文钱摸到手中,举起示意道:“你连个瞎子都骗,不缺德是什么?”
“我缺德?”景成愤然起身,一把抓住老人的手腕,“你自己用那番鬼话去骗人家老太太,你就不缺德了?”
“那如何是骗?”老人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一样的事是喜是忧,取决于你站在哪个角度去看它。我让她学会变换视角是在点化她,你看她是不是很开心呐?”
“狡辩。”景成一把捉住老人的手腕,“跟我上衙门去说吧。”
老者也不生气,指着景成身后道:“那是你的车吧?快看看,好像有情况儿。”
“你少来。这回我可不会上当。”景成听老人这么一说,顿时想起了上次的情形,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人与上次的老者应该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想到这,他的手不免又加上了几分力道。
老人望着景成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一笑却把他给笑蒙了。
紧接着,另一件让他震惊的事发生了。
老人居然朝他眨了眨眼睛,然后竟凭空消失了。
景成惊诧地张大了嘴,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大活人竟会突然消失。
景成使劲揉了揉眼睛。
没错,算命老人的确不见了。
连摊子、竹椅、幢幡也都不见了踪影。
就在此时,一股异香钻进了他的鼻子。
如白檀,如沉香,如龙脑,又似乎是郁金香,又仿佛是沉香,但仔细辨识之后,又好像哪种都不是。
“他就是乾打婆。”景成蓦然意识到,“看来传言非虚,因为乾打婆可随意变换身体,所以才会有不同的形象,才可以来无影去无踪。”
想到这,他不免有些莫名的兴奋。
他又前后左右找了一遍,还是不见老人的的踪迹。
就在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拴马桩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乾打婆并没有骗自己。
桩前,只剩下那把硕大的铜锁还有那根锃明瓦亮的铁链。
装满食材的车再次不翼而飞了。
景成飞奔到桩前,缓缓捡起地上的锁和铁链。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像打翻了若干调料瓶一样五味杂陈,脸青一阵红一阵,嘴唇抖个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他把手里的锁和铁链用力摔到地上,仰天狂啸。
叫了一会儿,他把铁链捡了起来,悻悻地系在自己的腰上。
望着地上那把硕大的铜锁,景成突然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这次的偷车贼还挺仁义,至少给自己留下了点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