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狱》第7章 送行
我是在水房找到的何凯,他正在处理自己的裤子。
他看见我,谎称是自己的钢笔漏水,染到了裤子。
或许,他只是把刚才所发生的事当成了一个梦而已。
但我现在只想搞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这个肆明狱是谁。
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被堵的学校通过警方的调解之后,教学算是恢复了正常。
课间偶尔遇见沈芸的时候,她的反应也算正常,可能之前发生的那个事情对于他们而言真的就是一场梦而已。
临近放学,何凯终于在篮球场的跑动中晾干了裤子。
而医院那边也传来了噩耗,何凯的父亲应该是永远醒不来了。
当时从篮球场上走下来的何凯低着头,我明显看见他脸上有怒火。
我阻拦失败之后,看着他跳上了一辆出租车。
不过很明显的是车开去的方向并不是医院。
可校门外又有另一伙人拦住了我。
顺子从摩托车上下来,路过我旁边。
我不知沈芸已经站在我身后不远处。
只见顺子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递给了沈芸。
然后又撞了一下我的肩膀。
随即回到了摩托车上。
沈芸只是看了一眼那张纸,然后没有说什么,过了马路去等公交车。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可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卫大爷都开始锁大门了。
什么情况。
我快速回到了家,老头子正在用放大镜看一张地图。
我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转述给了老头子听。
但我很明显的感觉到,他老人家的精气神相比较之前显然是差了不少。
“一切自有命数,就像这块地图。”
老头子摸了摸那张地图的角,像是被人揪下了一块,那张地图并不完整。
“这张图源自于一本书,这书的两位主人曾经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将其写成。可如今却被我丢了一个角,就是我的命数啊。”
我并没听太懂,老头子却推给我一杯酒。
“喝了它,然后再看看地图。”
我一饮而尽,顾不上喉咙到胃部的灼烧感,我将目光聚焦在了地图上。
我惊奇的发现,地图上的事物居然变成了真实的世界,我在两个家属区看见了暴躁砸门的何凯,还有收拾行李的沈芸。
何凯砸开门,他母亲抱着一只狗依靠在了门上。
但他们正在说什么我却听不见。
沈芸这头,一个老太太正拿着一张纸对着沈芸指指点点。
可沈芸只是低着头收拾自己的行李。
她将书桌里的一本同学录塞进了枕头里。
老头子突然合上了地图。
“现在有两个选择,他们两个需要你的帮助,你会选谁?”
老头子蛮有兴趣地看着我。
讲道理,何凯怎么着也是个男子汉,他能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呢。
很明显沈芸才是最需要我帮助的吧,她那个家在我眼里跟龙潭虎穴就没什么区别。
老头子点了点头,又推给我一杯酒。
“既然做了决定,就去做吧。”
说罢,老头子将左手按在我胸口,轻轻推了我一把。
我不明所以,朝他点了点头,就离开了家。
我对何凯还是很自信的,我如此想着,打车到了沈芸的家。
可她正坐在院子门口的马路牙子上看着自己的脚尖。
身边是自己用床单裹起来的随身物品。
我下车后走到沈芸面前,她愣了一下。
可能是酒精上头,我屁股一沉就坐在了她身边。
其实讲道理,我俩虽然认识的时间长,但真正有过交集的日子也就这几天,难不成真的像别人所说,初恋不懂爱情。
可是我根本就不是很能理解爱情是什么玩意。
“你怎么来了。”
对啊,我为什么要来呢。
“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我俩私定了终身呢。”
这句话的确是我说的,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脱口而出了。
沈芸突然眼中一亮,她指了指身边的行李。
“他们与我毫无关系了,我能去你家借住几天吗?”
所谓的“他们”,多半是指沈芸的家人。
虽然我不知道顺子给她的纸上写了什么,但此刻我得先把沈芸带走。
待在这里的我毫无安全感可言。
我起身帮沈芸提起了行李,就在我等车的时候,马路对面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何凯?
他为啥在这,要知道何凯家和沈芸家完全就是城市的两端。
我往前走了一步,何凯走下人行道,朝我俩走了过来。
我正准备问些什么的时候,对面来了一辆出租车。
沈芸挥了挥手。
我大喊一声:“你怎么在这?”
沈芸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你在喊谁?”
我心中一惊,沈芸没有看见何凯吗?
接着,那辆准备掉头的出租车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直接朝我冲了过来。
我将沈芸一把推开,接着我就看见了那辆车穿过何凯的身体,直接将我撞飞了出去。
我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大腿的麻木,还有沈芸的尖叫。
随后我就失去了知觉。
这里我好像在哪见过。
我缓了缓神,发现面前竟然是学校操场边上存在感很弱的图书馆。
斑驳的铁门上整齐地站着一排乌鸦。
铁门开了,我鬼使神差地走进图书馆。
这个自民国就有的建筑里面燃着煤油灯。
阅览室门口的长椅上坐着两个人。
我差点惊掉下巴。
居然是何凯父子。
这是什么意思。
他俩一看见我,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快速站了起来,低头对着我。
接着,阅览室里走出一个人,正是我在脱硫车间以及韩康自杀时碰见的那个男人。
“你来了。这俩刚到,正等你呢。”
“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肆明狱,你的现任差役。”
我被肆明狱带进了阅览室,写字台上放着一本书。
除了何叔的生平字迹清晰之外,何凯的生平只写了一半。
从肆明狱给我的解释中我终于了解到。
他们需要了结生前事之后才能去往阴间。
而“断案”的那个人居然是我。
我快速地审过何叔的生平之后,之前的疑虑终于清晰。
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有情皆孽。
所谓的脱硫车间女鬼事件,根本就是因何叔而起。
那年的建设如火如荼。
那年的何叔风华正茂。
所谓的食堂白案师父根本就是个乌龙,而何凯现在的母亲根本就不是他亲妈。
答案显而易见。
脱硫车间所传的女鬼,才是何凯的生身母亲。
当然,是她生前生的。
而杀死她的元凶就是嘴。
早在我和何凯都没有出生的时候,焊工何叔就在脱硫车间认识了何凯的母亲。
那个年代老实人还是个褒义词,老实人就是过日子的重要条件。
但除非命运使然,老实人大多数时候都是组织撮合才有机会建立家庭。
可偏偏,何叔是老实人不假,但他就没有那么老实。
身为焊工的他也没什么别的本事。
通过自己的观察之后,何叔给何凯的母亲做了各种小玩意哄她开心。
偷偷在车床上车了两副刀片,只为做一双冰刀鞋。
诸如此类的事在何叔的生平上写了整整两页。
也包括一架用钢筋角铁焊出来的婴儿车。
其实脱硫车间根本就没有闹过鬼,何凯的母亲被上一任间域长关在了这里。
而何叔的失足摔落的确只是意外而已。
但我又发现了另外一件事。
濒死之人灵魂离体,何叔在弥留之际见过何凯母亲一面。
在生平里,夫妻俩曾一同跟上一任间域长求过情。
试图抵消其孩子的命中一劫。
却被间域长无情拒绝。
何凯会在其父撒手人寰时一同踏上黄泉路。
但世事总无绝对。
何凯有一个活命的机会。
我双手开始颤抖。
这个机会就是我的出手相助。
但我却选错了。
一旁的肆明狱像是洞察到我内心所想。
于是抬了抬手,示意我给何叔的生平盖戳放行。
我站起身,何叔并不敢抬头看我。
“叔,您走好。”
我按下手上的印章。肆明狱朝我点了点头,拿起今天的一份报纸,将何叔印在了报纸里拿走了。
只留下我跟何凯。
他一样不敢抬头看我。
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