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日近长安远》第6章 负重逆行
司羿居住在城南的山脚下，西北的黄沙一夜之间就侵袭了整座山，连绵不绝的山上是越堆越高的尘土，扎根再深的老树也无力阻挡，只能随着沙海浮沉。站在山脚下，隐约可以感受到大山蓬勃的生命力，但是入目的却是垂垂老矣的景象，漫山遍野，枯木横生。
山脚下，围成院子的土墙，早已经被风侵蚀的残缺不全，几间林立的屋子，难掩岁月的煎熬。伊琴走进院子，发现即使黄沙漫天，屋子依然收拾的很干净，干净到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了风和尘埃，吹过这人世间，带不走一片云彩，因为本就空无一物。
中间的屋子里出来一位妇人看到伊琴，就问他：“你好，你是来找司羿大人的吗？”看着这个明显是外邦长相的人，她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确定他是来找人，还是单纯随便走走。
伊琴向她问好：“您好，我是来找司羿大人的，劳烦您转告一下，就说伊琴前来拜访。”之前已经联系好了，由他来对接司羿。
“哦，大人不在，你先进来吧，外面太阳毒。”那妇人将伊琴请进了左边的屋子说：“你先坐一会儿，大人就快回来了。”
“好，有劳了。”伊琴进了屋子坐下，不出所料，屋子里可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实在不像一个国家举足轻重的人居住的地方。简单的桌椅，完全是自己手工打造的，墙上挂着弓箭，满室清贫。
隐约听着外面有人问话：“有客人来了吗？”
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子的声音，伊琴猜测可能是司羿的夫人。他之前就听说，司羿已经成家了。
方才那妇人答道：“是，来找大人的，我请他在会客室稍等片刻。”
那名女子嘱咐她：“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这两天就不用来了，路上注意安全。”
妇人有些不放心，但是天气越来越炎热，她也要回到都城居住了：“那我就走了，您和大人也要保重啊。”
“嗯，别担心，去吧。”有脚步声渐行渐远。
另一个人走到屋前敲了一下门，就推门进来了。伊琴见进来的女子半挽着头发，身着朴素，手上提了一个水壶，便起身见礼。
那人笑着虚扶他一把，请他落座。
那位女子边倒水边问：“客人是从哪里来？”
伊琴手扶着水杯，点头致谢：“多谢，我是从都城玄天阁来的。”他想应该不是问他是哪个国家的，现在还是玄天阁的事情比较重要。
“都城？可是帝尧有什么吩咐？”女子疑惑的问道，一般唐尧有什么事情都是直接自己过来的，即便是派人也是派唐离，还很少有其他人过来。
“我是奉帝尧之命，前来与司羿大人商讨射日之事的。”伊琴说，看来司羿没有和他的夫人说起这件事，他这样贸然前来有些失礼。
“这件事已经确定了吗？”女子皱着眉头问道，她实在是离开都城有些久了，很多消息都不太清楚。
“是的，已经决定要射落多余的太阳了。”伊琴说，这是早就定好的事情。
“好吧，有把握吗？”女子听闻此言，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是关心成败问题。
“有太多的未知，我也不敢说什么确定的事情，只是尽可能的确保能有一个好的结果。”伊琴不敢妄下结论。
“怎么样算是一个好的结果呢？我院子里的花，还有可能再开吗？”女子望着外面的土地，像是看到了昔日的繁花似锦，现实可以用惨烈来形容，实在不忍多看，只能用回忆来美化它。
“会的，总有一天，这里会有鲜花盛开。”这绵绵不绝的山脉给了伊琴莫大的勇气，他想着若有一日繁花盛开，定然要将这景象传遍寰宇，叫那些离开的人看看，看看这满山鲜花是如何盛开的。
“那先生会种花吗？”女子看着眼前雄心壮志的年轻人，笑着问他。
“抱歉，我还真的不会种花，又说大话了。”伊琴不好意思的看着那女子，有些手足无措。
“没关系，我会啊。人各有所长，先生大志，愿为我们这些人奉献自己，那我们也会配得上先生的付出的。”女子笑着安慰他。
“夫人不走吗？司羿大人不是决定要走了吗？”伊琴疑惑道，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司羿会带她一起去沧海，因此有些诧异。
“他有他必须要走的理由，我有我留下的原因，帝尧没有和你说吗？”女子问他，她不会跟着司羿离开，这也是大家默认的事情，这个外邦人看来是新来的。
“这个倒是没有提起，最近大家都忙着为出发做准备，帝尧更是分身乏术，我也很少见到他。”伊琴说，除了在休息室里有过交谈之外，其他时间见面也是谈工作，很少闲聊了。
“是吗？”说完之后，那位女子就沉默了，伊琴思忖着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离别确实不适合由外人提起，安慰的话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幸好这时外面传来了杂物坠地的声音，应该是司羿回来了。那位女子马上笑着迎出门去，伊琴也跟着出了房门，看到司弈带着几根粗木，正往院子里面放。
司羿看到伊琴也没有意外，直接招呼他过去帮忙抬木头，还对他说：“放整齐一点儿，她有强迫症，不整齐看了会难受。”
那女子笑着说：“伊琴先生是客人，怎么能让他干活呢？”但是也没有阻止伊琴帮忙，多一个人也能快点放好进屋休息。
伊琴赶忙说：“没事，正好活动活动，整天待在玄天阁人都僵硬了，也没什么活动的机会。”室外实在不适合人待，他真是很久没有在外面活动过了。
司羿对着那女子说：“你先进去吧，我们搬完进去聊。”那女子走上前，替司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就回了屋子。
将木头整齐的放到墙角之后，司羿和伊琴也进了屋子。外面的太阳实在太烈，就待了这么一会儿，整个人就被汗水沁湿了。而这个地方又无遮无拦的，进了屋子感觉也没有好多少。
日光无处不在，躲在暗无天日的地方都是一种享受，而直接居住在阳光之下的人，让人诧异的同时也有些佩服。
伊琴好奇地问：“司羿大人为什么不搬到城里去住呢？那里的防晒工作做得还不错，帝尧不是命人都搬进去了吗？”现在大多数人都已经搬进了都城，城里和城外像是两个世界。
司羿喝着水看了旁边坐着的女子一眼，说：“她的工作在这边，搬去城里不方便。”
那女子又给他添了一杯水，说：“也就这几天了，等过几天就搬过去。伊琴先生有什么事情就说吧，说完了也好早点回去，这里确实不便久留。”他们习惯了还好，觉得可以忍受，但是从城里来的人还是很难适应的，确实温差有些大。
伊琴了然地说：“辛苦。我这次来就是想和司羿大人确定一下航线，如果大人这边没问题的话，我回去就准备确定轨道了。”现在也有需要在太阳下进行的工作，人们总是要适应环境的。
司羿看着他说：“定点和角度没问题就行，其他的不用和我说。”这些事情，他只需要听命令就行，到时候的实际情况无法确定，现在说也有点早。
伊琴苦笑着说：“就是角度不确定，可能会随时进行调整，所以航行轨迹可能变化会比较大，不过我们一定会控制在银河的范围内的。”那是绝对安全的一条航线，因为沉舟在那个轨道上。
司羿无所谓的说：“那就没问题，不过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你们也要做好超出你们设定的准备。”真有分歧，他肯定是以自己的直觉为准，那些数据一向不是很靠谱。
伊琴认真的说：“好的，我会一直盯着的，随时向您反馈最新情况。我们的数据，只是给您作为参考，对您有帮助就好。”
这也是为什么这件事只能由司羿来完成的原因，其他人只会按照数据的计算来施行，但是这些在多变的宇宙里是很危险的。无数的经验告诉人们，事情的发展不会按照他们的计算来走。
那名女子看他们好像有话要说，不方便她在，就站起来说：“你们先聊，我去隔壁一趟。”她的工作和司羿的天差地别，她留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
司羿嘱咐：“别独自出门，一会儿我陪你去。”这么热的天，一个人出去是很危险的事情。
女子笑着回：“好。”
伊琴谈完出来的时候，那名女子叫住了他，给他递了一个篮子说：“这个你拿回去尝尝，虽然味道不好，但是能吃。”她笑着让他不要嫌弃，现在这些吃的东西可是很珍贵的。
伊琴看着篮子里的果蔬，震惊的问：“您是姓姚吗？”需要在阳光下工作，又是司羿的夫人，再加上这篮子里的东西，很难不让人想到那位大人物。
女子笑着说：“对啊，你不知道吗？要不然谁愿意住在这个地方啊。”她也没有因为伊琴没认出来而生气，她一向深居简出，和土地打交道的时间都比和人多。
伊琴恭敬地接过篮子说：“夫人说笑了，您为百姓培育抗旱农作物，令人敬佩。”虽然没有见过，但是这位的丰功伟绩早就世人皆知了。
女子回道：“不过就是种地罢了，没什么。先生快回去吧，路上小心。”人各有所长，探索宇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没有什么伟大与渺小之分，大家都是在为了明天而努力。
伊琴再次鞠躬道：“多谢夫人。”人们对于让他们填饱肚子的人，总是怀有崇高的敬意。更何况他们城邦决定躲入地下就是因为姚夫人的研究，才给了他们躲起来的底气与希望，她在西方的名望不比在这边低。
对于他们来说，农业部的负责人是一个传奇，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口头心里，但是极少有人见过他。伊琴想，在此之前，大家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所谓大隐隐于市也不过如此了吧。
他一直奇怪，司弈和他的夫人感情那么好，为何不一起离开。在接过那个篮子的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世事半点不由人。在他还在纠结离开还是留下的时候，在他们还在为了选择哪个星球而争取的时候，有些人早已经负重逆行，想要在干枯的山脚下开出一朵花。
伊琴提着篮子走进玄天阁，见到新上任的外邦管理局负责人在等他，就请他进了办公室。
“大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和玄天阁的人也都对接好了。”负责人恭敬的说，虽然现在伊琴不再负责管理局的事情了，但是他们外邦的人还是以他为首的。
“好，请坐。”伊琴看他坐下之后说：“去了昆仑之后，一定要最大限度的帮助玄天阁，维持宇宙外部环境的稳定。”
“是，这个我和他们都谈好了，大家都表示这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负责人说，一旦踏上昆仑，那就没有东西方之分了，只有生存和死亡的抉择。
“好，你尝尝这个。”伊琴拿出篮子里面皱皱巴巴的小团子，对负责人说。
“大人，这是什么？是直接吃吗？”负责人疑惑的问，看着实在不像是水果。
“对，可以直接吃，是一种水果。”伊琴说，他也就舍得给一个，其他的他恨不得做成标本珍藏，可以说是无价之宝了，这可是测试版本的新鲜水果，非常具有历史价值。
负责人小心地咬了一口，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一时之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又尝了一口，说：“大人，这个味道还不错，挺好吃的，现在能有这样的水果，已经很幸福了。”
伊琴笑着说：“对啊，这不但是水果，更是未来啊。好了，没什么事情，你就去忙吧。”
未来？难道未来我们就只能吃这些吗？负责人疑惑着带着那个小果子，走出了伊琴的办公室。迎面走来了几个玄天阁的人，看到他手里的果子惊奇的问：“唉？你怎么提前拿到了新品水果啊？不是过几天才公布吗？”
负责人问：“这个就是新培育出来的阳光作物吗？我看宣传册子上有写。”
玄天阁的人说：“对啊，前几天有几个内测的果蔬，里面好像就有这个，但我们没抢上，不知道什么味道。”
他旁边的人说：“农业部那位大佬出品，哪有难吃的啊。”说完问外邦管理局的负责人：“对吧？”
负责人笑着说“对，不难吃，我分你们一点，你们也尝尝。”说着就掰了几份，分给众人尝。
几人吃了之后，笑着跟外邦管理局的负责人道谢，负责人回不客气，接着就告辞离开了。几人也兴致勃勃的讨论着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