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天子启明》第6章 未曾设想
朱孜明从弘德殿回来已经五天了，这五天他都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的，人啊，不怕知道必死，就怕让你知道会不会死！
朱孜明不清楚朱翊钧会怎么处置自己，他几乎将自己的底细和盘托出，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古人是不会想着用科学去解释的，他们只会认为这是“精怪夺舍”，虽然当日与朱翊钧相谈甚欢，但人家毕竟是皇帝，做皇帝的最爱翻脸不认人，万一让朱翊钧想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把自己做掉，那就真没办法挽救了。
朱孜明几乎每天都要在昭俭宫的门槛上坐很久，魏朝几次想问，却见朱孜明神色凝重，只好闭嘴。
夕阳染红了西边的天空，朱孜明也终于离开了门槛，又是一天过去了，自己又多活了一天，明天又将是忐忑不安的一天吧？
“哥儿，喜事啊！”
朱孜明刚要转身进屋，一个小内侍匆匆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喊。
朱孜明停下脚步，待那小内侍走到跟前方才开口询问道：“有何喜事？”
小内侍笑嘻嘻回道：“给哥儿道喜，万岁爷给哥儿下了圣旨，传旨的常管事已经到了正堂，太子爷命奴婢来请哥儿一同听旨。”
看来朱翊钧做好了决定，朱孜明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愈发紧张起来，他忙问道：“你可知圣旨是何内容？”
小内侍依旧笑嘻嘻地回道：“自然是喜事，要不给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如此吵扰哥儿啊。”
一旁的魏朝见此情形，有些不悦道：“莫要卖关子，赶紧说来，喜钱自然少不了你的。”
朱孜明这才恍然，这宫里的规矩真是够多的，但他身上哪里有钱，只好看向魏朝，魏朝心领神会从腰间荷包取出一小锭银子扔给小内侍，依旧面色不悦道：“快快说来！”
“奴婢谢过哥儿，谢过魏公公。”小内侍收了赏钱，自是一番千恩万谢，随后才说出了是何喜事：“万岁爷下旨册封哥儿为皇太孙，奴婢先恭喜太孙殿下了。”
朱孜明闻言，直接愣在了原地，朱翊钧这是玩的什么套路？自己的老底全告诉了朱翊钧，他居然还要封自己为“皇太孙”，就这么将大明帝国的江山社稷交给自己这样一个“外人”，朱翊钧难道是失了志？
朱孜明心中的疑问快够写一本《十万个为什么》了，以至于魏朝喊了他三遍才回过神来。
“何事？”
魏朝一脸无语道：“太孙殿下，咱该去前殿领旨了，莫让常管事久等。”
“哦！”朱孜明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简单收拾了一下衣冠，随着小内侍来到了前殿。
太子朱常洛、乾清宫管事牌子常云已经等候多时，见到朱孜明赶来，二人表情各异，常云满脸笑容，朱常洛则是面色复杂。
见父子二人到齐，常云便开始宣读圣旨，朱孜明知道内容，对满篇诘屈聱牙的圣旨根本没听见去，只是跟着朱常洛按照礼仪听了一遍罢了。
圣旨宣读完毕，常云先向朱常洛道贺，而后又向朱孜明道贺，朱孜明这回没有魏朝在身边，只好盯着朱常洛看。
朱常洛倒是痛快，早已让内侍准备了大锭银子，常云也不客气，收了银子跟朱常洛道了声谢，便告辞而去。
朱孜明想了想，跟着常云走出了慈庆宫。
常云见朱孜明跟来，恭敬道：“殿下有何吩咐？”
朱孜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常总管，我想见皇爷爷，不知您可否帮忙通禀？”
常云先是笑着揶揄了一句：“奴婢可不是总管，殿下如此高抬奴婢，要是让万岁爷知道了可不好。”随后才转入正题：“万岁爷早知道殿下会有此举，来时已经吩咐过奴婢了，殿下想见万岁爷可随时到乾清宫相见。”
“靠！又让老家伙装到了！”朱孜明心中吐槽一句，脸上笑呵呵地对常云道：“那就麻烦常总管带路了。”
朱孜明还是不改称呼，常云也是无奈，打了个手势便带着朱孜明往乾清宫而去。
过了景运门，朱孜明又看见那一片地基，他向常云问道：“三大殿被烧毁多久了？”
常云想了一下，回答道：“哎哟，这可有年头了，算起来到今年有二十三年了。”
“就一直没重建？”
“唉——”常云叹息一声，说道：“万岁爷仁心，不愿天下子民受难，重建的事也就搁置了下来，这一搁置就是二十多年了。”
朱孜明才不信朱翊钧那个守财奴会是因为爱惜子民才不愿重建呢，无非是不想花内库的帑银，想用国库的钱重建罢了，只不过过不了文官集团那道关，才会一直拖到今天。
进了乾清门，常云直接带着朱孜明进了弘德殿，还是上次那个房间，朱翊钧依旧佝偻着背，脸上的皱纹比上次显得更深了。
“孙儿见过皇爷爷！”有外人在场，朱孜明按规矩给朱翊钧行大礼。
“由校啊，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你是来谢恩的吗？”朱翊钧虽然显得更老，但声音却比上次浑厚，看来心情不错，脸上还洋溢着微笑。
“这怎么学起我来了，这么大岁数了，为老不尊啊！”朱孜明心中又是一顿吐槽，脸上带着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回道：“皇爷爷给孙儿如此厚礼，孙儿自然要第一时间要来谢谢皇爷爷了，只是孙儿有些悄悄话想跟皇爷爷说，不知道行不行？”
朱翊钧早有预料一般，朱孜明话还没说完，他就给常云使了个眼色，等到朱孜明话音刚落，常云已经带着内侍退了出去。
“说吧，找我想问什么？”朱翊钧直接开门见山。
“为什么这么做？您可是知道我老底的，大明江山传到我手上那可就相当于传给外人了。”
朱翊钧收起了笑容，严肃道：“不管你承不承认，你现在这副身体里流着太祖爷的血液，你现在不是外人！你是我的孙儿，大明朝的储君！”
朱孜明一时无法反驳，转而说道：“我并不是很聪明，也没有任何从政经验，对这个时代也不算了解，您这样做我真的不理解动机是什么，这也是我来找您的原因。”
“动机？”说到这个，朱翊钧神色黯淡了下去，声音很低道：“或许是我不甘心大明再有二十多年亡国吧。”
朱孜明有些无语，沉默一阵，问道：“难道您觉得我能延续大明国祚？我说过，我不是一个多聪明的人，您认为我能斗过文官集团那些老狐狸？”
“你能！”朱翊钧声音突然提高了好些分贝，他盯着朱孜明，眼神中除了信任竟然还有一丝哀求！
朱孜明被震住了，声音竟然怯生生地：“老爷子，你为什么觉得我能？”
“见识！”
“见识？”
“对！”朱翊钧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你有超过我们这些老古董们几百年的见识和眼界，你知道未来是什么样的，可以想办法规避，一定可以延续大明国祚！”
朱孜明虽想过要培养亲信，让以后日子舒服点，但这跟延续大明国祚没有任何关系，这个担子太沉重了，而且他心里也十分抗拒这事，大明朝的普通百姓过的已经太惨了，这样的腐朽的王朝还不如早点亡了呢！
“大明已经烂到根了，还不如让新朝廷取而代之。”朱孜明直言不讳，生活在21世纪的普通人，谁会喜欢腐朽的旧社会呢？
朱翊钧的神色再次黯淡了下去，沉默了一阵，他突然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改朝换代会死多少普通百姓？”
“这。。。”朱孜明一时语塞，是啊，改朝换代不过四个字，但百姓们付出的代价将是不可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