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镇远侯夫人秀眉紧蹙,没再骂管家。
转而对身旁的婆子说道“他既然无事,那就送周大夫回去,不要耽误周大夫医治别的病人。”
“是,夫人。”婆子恭敬应答。
陈延头上明晃晃的伤口和血,在场是个人都能看到,但,镇远侯夫人这般说,显然就是不想让大夫给陈延医治的意思。
陈延感受到周围围观的路人的目光。
有同情、有嘲讽、有幸灾乐祸,还有纯纯看戏的。
他面无表情,又一次想,要不死了算了?有没有可能死了就能回去了?
但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被他给否定了。
他怕死,毋庸置疑。
而且他也害怕,也许这次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所以,他不敢赌。
紧闭双眼,陈延现在满脑子里面全是一种植物。
努力平复心情,陈延睁开双眼。
贵妇人也就是镇远侯夫人的话,他听到了。
要不是想着现在的身份,还有处境,他都要大骂镇远侯夫人几句。
原主占了陆逍十八年的富贵人生,这是他自己愿意的吗?他也是受害者啊!
但,他不敢,怕镇远侯夫人又发疯,只得忍下。
暗自安抚自己,识时务者为俊杰!
然后看向老大夫,见他担忧但无奈的眼神,他知道,他不会给自己治伤了。
老大夫含着悲悯的神色,但还是顺从的跟着镇远侯夫人身边的婆子走了。
毕竟,镇远侯府势大,他一个普通的大夫可得罪不起。
陈延垂眸慢慢扶着地板缓缓的站起来,但,头痛使得他身子都不由自主的晃了一下,要不是身旁的来财眼明手快的扶住了他,怕是又要摔下去遭受二次伤害。
“来财!还记得你是谁府里的人吗?”镇远侯夫人幽幽的声音在这时候响起。
来财闻言,没有立刻将手放开,而是等陈延站好了之后才松手站到一旁,和陈延拉开距离。
陈延看了他一眼,见他不敢看自己,头垂得很低。
但他刚才还是看见了,来财眼睛是红的,还有,自己第一次醒来时,也只有他一个人在旁边焦急的呼喊。
这是原主身边的来财,伴随原主一同长大,是原主从乞丐窝里捡回侯府的。
原主是应天府有名的纨绔,不务正业,目空一切,为人霸道,恃宠而骄,是走到哪儿都遭人嫌弃的那种人,大家闺秀嫁人都不会嫁他这种的。
但原主也有一个优点,不赌不嫖,手上也没有人命。
这得亏于侯府对这方面管得严格,所以,原主歪得不算彻底。
而来财就是原主身边的第一狗腿子。
原主说东,他绝不往西的那种,事事唯原主马首是瞻。
这个时候,还不嫌弃他,还帮他,看来和原主的感情真的好。
毕竟一般的主仆遇到这种事情,早就倒戈或者离得远远的了。
但,身契到底在侯夫人手里,所以来财如此,陈延并不奇怪。
此刻,陈延将心思全部放在现在最紧要的事情上了,没再看来财。
“对不起,我不该骂你。”这话是对真世子说的。
既然穿来了,那么陈延只能接受并解决眼前的困境。
侯府,他目前得罪不起。
虽然两家孩子被抱错,不是他,也不是原主亲生父母的问题,但这声道歉也没有过分,因为要不是原主接受不了自己不是侯府亲生孩子这个事实,侮辱谩骂陆逍,镇远侯和镇远侯夫人也不会这么生气。
所以,识时务者为俊杰,什么地位就做什么样的事儿,陈延比谁都清楚。
他不是原主,他没有不甘,也没有所谓的伤心。
“我会立刻离开,从此不再踏入侯府半步。”这话是对镇远侯一家子说的。
少年锦衣华服,头顶带伤,面色因失血有些惨白,冷静平淡的说出着两句话时,是面无表情的,但鞠躬的动作又让人觉得他并不敷衍,而是诚恳非常的。
这和以往的陆延,哦,不,现在叫陈延,是完全不一样的。
以往的陈延,嚣张肆意,纨绔乖张,少年意气,是富贵人家才养得出来的人。
而现在的陈延,失去了以前所有的一切特质,在这一刻他变得沉默,识时务且卑微。
围观众人心里唏嘘不已。
带伤的落魄少年,富贵逼人的侯府全家,两相对比,众人突然就有些同情起陈延来了。
“造化弄人啊!”
人群中不知谁感叹了一句。
围观群众心想:谁说不是呢!
一人登上天堂,一人落入尘埃,强烈的对比,让人唏嘘无比。
听到陈延的话,镇远侯目光难得复杂,且还有些诧异,还有心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舒服。
原本以为依照他原本的性子,想要让他离开很难,肯定会和他们纠缠一阵。
但,事实是很快,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离开侯府。
神色间甚至没有一丝不舍与难过,有的只是漠然。
对,漠然。
和刚知晓自己不是他们孩子时那撕心裂肺的模样判若两人。
镇远侯压下心底的一丝心软,将头瞥向一边不再看他。
镇远侯夫人眸光中也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心软,但看到亲生孩子陆逍黯淡的双眼,她那丝心软很快消失不见,硬起心肠对着陈延冷哼道“记住你自己说的话,你和侯府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日后有事也不要拿侯府出来说事,免得影响了我侯府的名誉。”
“侯爷,白氏来了。”管家上前凑近镇远侯轻声说道。
镇远侯点头,哑声道“让她将陈延带走…不必为难。”
“…是,侯爷。”管家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孤零零站在那,仿佛被世界抛弃的曾经风光无限,肆意张扬的前少爷。
看来侯爷对这位前少爷还是有些旧情在的。
“对了,那偷换孩子的恶妇怎么样了?”提起偷换孩子的人,镇远侯目光幽冷到了极致,眸子中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
管家见状,冷不丁的打了冷颤,勉强稳住声音不颤抖,“回侯爷的话,那恶妇在刑部大牢里,人只剩下半口气了。”
话落,犹豫一下,又说道“侯爷,若是再这样折磨下去,应该不出两日,那恶妇就会……”
管家的意思镇远侯当然明白,那样的折磨,不出五日,定然会死,但,他要的可不仅仅是这样。
镇远侯目光极冷,声音冷淡,但杀意极重“告诉刑部的人,现在不能让她死,但“照顾”每日都要进行,明白吗?”
管家背后冒出冷汗,忙不迭点头,“是,侯爷,奴才一定转达到位。”
镇远侯这才满意的点头。
转而笑容慈爱的看向穿着朴素的少年,一派慈父的模样,“逍儿,走吧,和爹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