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璟川在松山城待了三日,若不是为了粮草辎重和那吴三桂要补给他的兵丁,这松山城,他是一天都不想多待。
因为这里,太压抑了。
由于饷银的拖欠,明军士卒们可以说是怨声载道,使得整座军营都死气沉沉的。
看着眼前吴三桂给他补的“兵丁”,张璟川的心里已经问候了吴三桂家里的女眷,足足三遍。
这哪是兵丁啊,就是用青壮来形容都有些违和。
这一个个,
小的,还不及车轮高;
老的,脸上的褶皱都能夹死蚊蝇了。
至于其他的,都是面黄肌瘦,身形如枯槁,张璟川生怕刮来一阵风,把人给刮倒了可咋整。
张璟川按捺住心中的怒火,指着这些“兵丁”,向宋犇问道:
“宋大人,你们管这叫兵丁?”
宋犇微微一笑,显然已经想好了说辞,故作为难道:
“淮安啊,不是我故意为难你,咱们的兵源本就紧张,这些兵丁可是从各营好不容易抽调出来的精锐。”
张璟川一脸不信,这显然就是把运粮民夫直接征调过来给他交差的啊。
“精锐?”张璟川指着一名佝偻着腰背的白发老人,对宋犇问道:“你管这叫精锐?”
宋犇看向那名老者,煞有介事道:“淮安啊,你别看他年龄大,可作战经验丰富着呢!”
张璟川走到一个孩童跟前,指着孩童,问向宋犇:“他呢?他也是军中精锐?”
宋犇强忍着笑意,揶揄道:“你别看他年纪小,机灵着呢,等他长大了,必能成为你的一大臂助!”
张璟川眼眸一凝,好好好,欺负人是吧!
见张璟川脸色阴沉,宋犇鼻尖一哼。
“行了,你也别为难他们了,”吴三桂从后方走来,看着这些“兵丁”,脸上也是浮起一抹尴尬,开口道:“宋犇说的也没错,军中兵源紧张,就是这七八百人,也是好不容易从他们千户那里要过来的。”
张璟川收回令牌后,重新放回腰间。
吴三桂看了一眼张璟川放于腰间的令牌,对宋犇和胡烈摆了摆手,两人会意后躬身告退。
“这些人,虽然上不了战场,但可以当辅兵用,”吴三桂徐徐道:“你那东海堡不是要修缮么,这些民夫在被征用前,很多都是关内的匠人和手艺人,你用得上。”
张璟川无奈的点了点头。
“你什么时候走?”吴三桂问道。
“天黑就走。”
吴三桂点了点头,随后把张璟川拉到一旁,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人后,低声道:
“有一事,思来想去,还是得交给你去办。”
张璟川眉头一挑,心里咯噔一下,但表面上还是恭声道:“总兵大人只管吩咐。”
“我记得东海堡那边有海船,替我送一批粮食到盖州。”吴三桂注视着张璟川,怅然一叹道:“若不是军中断饷,将士们怨声载道,我又何苦冒着杀头的风险做这等事啊。”
私下卖粮给敌人,只是为了给将士们发饷钱?
我信你个鬼!
但张璟川表面上还是故作感动道:“总兵大人为了弟兄们,竟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卑职又怎能不尽绵薄之力呢!”
吴三桂一直观察着张璟川的表情,见其不像有假,便低声道:“这事儿,也不白让你做,拿回来的银子,你留一成。”
“这些银子可是弟兄们的饷银,我怎可……”张璟川开始飙演技。
“此事就这样定了,”吴三桂拍了拍张璟川的肩膀,诚然道:“你要修筑东海堡的城防,手里没有银子怎么能行!”
“多谢总兵大人了……”
“这事儿……”说着,吴三桂略带深意的瞄了一眼张璟川一眼。
“大人放心,此事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张璟川拍着胸脯道。
吴三桂欣慰的点了点头,见张璟川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笑道:“咱们都是自己人,你有话可直说。”
张璟川咧嘴一笑,
道:
“还是火器的事儿。”
……
借着夜色的掩护,张璟川带着八百民夫出城了。
宋犇怒气冲冲的来到吴三桂的营帐,见自家总兵瘫坐在椅子上,用手揉捏着额头,竟是一脸疲惫的模样。
“大人,张璟川那厮把火器库搬走了一半,说是您批的条子?”
“唉!”吴三桂紧闭着双眼,一脸神伤道:“的确是我批的条子……”
“为何呀?”宋犇不解。
“我也想问为何!”吴三桂睁开黯淡无光的双眼,苦涩道:“张璟川这小子,不仅打仗厉害,这嘴皮子更厉害!”
“……”宋犇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吴三桂摇头叹息道:“不知为何,张璟川总是有一堆大道理,让我无从反驳,更没法拒绝,我就像是中邪了一样,就这么给他批了条子,唉!”
“但愿那小子能把事儿给办妥当,不然,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宋犇温怒道。
……
张璟川带着八百老弱满载而归,回到东海堡时,天色刚好蒙蒙亮。
有徐敷奏这个大管家在,整个东海堡,从上至下,几乎都不用张璟川操心。
外城墙的修筑已经步入正轨,也不需要徐敷奏天天在那盯着,张璟川回来以后,粮草辎重和火器弹药该清点的清点,该入库的入库。
至于八百老弱,则交给徐敷奏来分配。
有手艺活儿的就参与东海堡的建设,年轻有力气的则编入军中由卫所老卒来带。
虽说八百民夫的到来没有给东海堡的战斗力增加多少,但对东海堡的建设却是帮了大忙。
现在,
张璟川麾下的步卒有八百余人,骑兵五十余骑,虽说有一半都是未经训练的民夫,但在卫所老卒的带领下,操持个十天半月便能具备一定的战斗力。
至于骑兵的战马,几乎都是从鳌拜手里缴获来的。
另外,此次拉回来的火炮,加上东海堡原有的,差不多有百余门,只要东海堡的外墙修筑起来,有这百余门火炮的加持,张璟川心里也有底气。
翌日清晨,
李大牛乘船回来了,不仅带回一船的货物还带了一个人。
此人名叫佟普汉,清人那边的二等昂邦章京。
其父佟养性,则是与李永芳齐名的两个头号叛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