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太极殿
权万纪被杀的消息一经上书便迅速席卷整个长安,闻者无不心惊,原因自是老生常谈。
但此刻,因为这件事被李世民召到宫中的人们却是一片死寂。
这之中除了众皇子,臣子并不多,长孙无忌、马周、褚遂良、房玄龄、岑文本,皆是大唐赫赫有名的人物,不过看着坐在龙榻上的李世民,谁都不敢轻易开口。
每到这个时候,李世民就越发想念魏征。
可惜就在今年年初,魏征因病逝世,皇帝自此失去了他的镜子,也失去了一个无论何时都敢说话的人。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魏征还在,以他的脾气,一定会让自己秉公处置齐王吧。
唉~那个畜生,我就知道他有一天会自取灭亡!
随着心中一声烦躁的叹息,李世民将手中的奏表抛出,落地的响声让太极殿众人皆面色一白,是的,皇帝在等。
“陛下息怒!”
长孙无忌环视朝堂,率先拱手道。
李世民面无表情:
“朕已经不会再生那个畜生的气了,不值。”
“无忌,你是国舅,你说该怎么办!”
长孙无忌眸光一闪,他是国舅,但也是大唐的司徒。
前者是皇亲,后者是职务,可李世民却故意强调他是国舅,显然,此次朝堂议事,皇帝想要以亲为主。
不然也不会传旨让众皇子进宫,至于房玄龄岑文本等臣子,只是为了彰显公平特意叫来的旁听,而这,已经是李世民为李佑能做的最多了。
可长孙无忌已经变了,在此之前,不管李世民想干什么,他都会毫无保留的支持,即便那是错的也不例外。
但随着长孙皇后的薨逝,李治的长大,贞观十七年的大唐,人心不古啊!
“陛下明鉴,就算权长史真的不是齐王派人所杀,事情也跟齐王脱不了关系。”
“再加上天下需要一个交代,齐王必须严惩,否则今后,谁还敢当大唐的长史呢?”
长孙无忌这话的确在理,权万纪是朝廷命官,齐王说杀就杀了,如果草草了之,开了先例,那大唐官员的命也太不值钱了。
不过要是以为长孙无忌只是秉公直言,那就太小瞧他了。
果不其然,同在太极殿中的马周岑文本褚遂良听到这,皆心生悲凉,面露哀伤。
这三人可跟房玄龄长孙无忌不同,即便位高权重,也只是打工人,权万纪的死,最能让他们感同身受。
如果有一天,他们被陛下的儿子杀了,陛下也会这样吗?
那为大唐奉献一生的自己,到底算什么?
“无忌的意思,是让那个畜生给万纪偿命?”
李世民直截了当的问道,话虽如此,双眼却死死的盯着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心中一凛,赶忙低头道:
“臣绝无此意,就算依大唐律法,也有议亲议罪之说。”
“齐王毕竟是陛下的儿子,大唐的亲王,只要不谋逆,过错再严重,也无非废黜。”
李世民闻言,这才将目光移开,他之所以做这一切,想要的就是这个。
保住李佑的命,不让自己落个杀子的恶名,当然,也有父子亲情的因素,但属实不多。
毕竟李佑只是他众多儿子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一个!
李世民不会因为李佑去寒群臣的心,也不会因为李佑让天下人说他这个皇帝徇私枉法,甚至长孙无忌所言的废黜,李世民一定程度上是赞同的。
这个畜生,不配为王!
与其让他继续留在王位上给天家蒙羞,给自己添耻,还不如尽早废了,图个清净。
除此之外,还能震慑一下众皇子,尤其是他。
“承乾,你觉得呢?”
李世民将目光投向太子,这个他倾注半生心血的儿子,最近是越发不听话了。
君父问询,李承乾的脸上却古井无波,但即便如此,他仍然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一道道视线。
其中有一道最为熟悉,也最令他不喜,正是李泰。
不过今日,这视线来的刚刚好。
“血浓于水,还望父皇垂怜!”
李承乾缓缓拱手道:
“诚然,佑弟犯了错,但他已经有心悔改,这奏表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以儿臣对佑弟的了解,在父皇已经下诏让权万纪返回长安这时,佑弟就算有心,也没胆子派人去杀权万纪。”
“所以,儿臣更倾向这奏表上所书,的确是昝君谟和梁猛彪擅自所为。”
“既如此,佑弟之罪,顶多是个御下不严,单凭这个就废黜佑弟的王位,儿臣实在不忍,还望父皇明鉴!”
此话一出,众皇子相视一望,便跟着点头了。
毕竟他们也知道来这里是干什么的,虽然没有一个人是真想给李佑求情,前面也说了,李佑跟所有的兄弟关系都不好。
可就算李世民不下旨,他们也不可能对李佑落井下石,只能求情,否则岂不是显得自己无情无义?
但众皇子也有那个自知之明,求情也得分顺序。
要么是身为太子的大哥先开口,要么是父皇最宠爱的四哥(四弟)先开口,他们这些人,跟马周岑文本褚遂良一样,只是个旁听,能做的事只有附和。
李世民见状,面色虽如常,但心中自然欣慰。
身为人父,看到儿子们这般团结当然是好的,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团结,怕就怕连表面上的团结都不肯为——诚如此刻。
“大哥,你是真的不忍吗?”
突然响起的一句话让太极殿瞬间死寂,而当众人循声望去,见是李泰说出这句话时,饶是天子也坐不住了。
“青雀?!”
李世民惊呼出声,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
长孙无忌亦不敢置信,房玄龄和岑文本等人更是脑海轰鸣。
这是干什么?
或者说,这么快吗?
众皇子噤若寒蝉,早知如此,他们就称病不来了。
李承乾眉毛一挑,缓缓偏头,看着李泰:
“什么意思?”
李泰面色如常,话锋却单刀直入:
“只是有点奇怪而已,大哥,你和五弟的关系不是一向不好吗?”
“怎么今日为他这般开脱?当然,我和五弟的关系也一向不好,但即便如此,我也想为他求情。”
“可我之所以会这样,纯粹是因为五弟是父皇的儿子,我们的兄弟,而不是别的什么。”
李承乾面色一怔,继而身体前倾:
“别的什么?”
李泰直视着李承乾的双眼,没有一丝退却:
“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