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浓,暴雨依旧。
两人淋着大雨驾马疾驰,最终在一家药馆门前停下。
李煦肩膀那处伤口还淌着血,混着雨水一并流下,他低头看了一眼,咬紧牙关,猛地拔出。
箭头带着倒钩,拔出时连着血肉一并带出,鲜血喷涌。
李煦下颌绷得发紧,生生忍下剧痛,硬是没吭一声。
沈知意的手悬在半空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帮他,急得眼泪啪嗒就落了下来,一颗接着一颗。
“李煦,你疼不疼……”
若非当时为了护她,这一箭,他定然能躲开。
李煦的手掌轻轻抚上沈知意的脸颊,弯起苍白的唇,笑容有些无力。
“知知不哭,我不疼的。”
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不疼。
沈知意哭得肩头颤颤,忽地被箭头的鹰头标志吸引注意。
这图案,她好像在东宫见过。
难道对阿煦下手的…是赵衍?
情况危急,她来不及仔细思索,胡乱抹去泪水,翻身下马跑去敲医馆的门。
大夫睡眼惺忪披着外衣开门,看见门口站着浑身湿透的一男一女。
男子肩膀有一处箭伤,正流着血。
而这名女子……
大夫露出十分嫌弃的表情。
沈知意取下头上的金钗递给大夫,浑身冻的直发抖。
“我的朋友受了很严重的伤,求您救救他吧。”
这种情况大夫见的多了,这两人一看就不是善男信女,他不想惹麻烦,二话不说将钗子丢回,抬手就要关门。
“砰——”
李煦用手撑住门板,掀起眼皮看他,眼底寒意似冰:“我虽受了伤,但是杀你,轻而易举。”
腾腾杀意吓得大夫后背发凉,生怕下一秒真会被抹了脖子,他不敢再拒绝,打开门邀着二人往里请。
沈知意小心地搀扶着李煦进了屋,大夫示意李煦把身上的湿衣服脱掉,然后转身跑去拿药箱。
沈知意一心想着帮忙,伸手就去解李煦的腰带。
李煦为此失了神。
今夜之前,他与知知已有半年不曾见面。
确切地说,是知知半年未曾见过他,因为他每日都会隔的远远的,偷偷跑去看她。
看她与赵衍谈笑风生,亲密无间。
而这一刻,她的眼里只有他。
大掌忽地按住腰间的小手,李煦声音有些沙哑:“我自己来就好。”
沈知意愣了下。
直到看见少年敞开的衣襟,露出结实发硬的胸肌,她这才回过神,脸一下子涨红,急忙抽回自己的手,背过身去。
伤口包扎好后,大夫又叮嘱了一些话,李煦一言不发的静静听着,倒是沈知意,掰着手指记下大夫说的每一句话。
一名妇人掀开帘子从后院走进屋,看到少年赤着上身缠满绷带,还有一名女子局促不安地站在身旁。
她打趣道:“哟!这大半夜的,从哪儿冒出来一对私奔的亡命鸳鸯。”
“我们不是……”
“是。”
李煦开口打断,轻轻勾住沈知意的手指,淡笑着向妇人解释:
“在下与夫人今夜不幸遭遇歹人,又逢暴雨倾盆,实在无处可去,只好冒昧打扰两位一晚。待明日天一亮,在下就和夫人离开。”
手指轻捏了下她的,沈知意读懂他的眼神,勉强扯了扯嘴角朝妇人一笑。
相比大夫的冷漠,妇人是个热心肠的,见两人冻的直打寒颤,不禁生起怜悯。
“我这正好有一间客房,你们二人放心住下。我去烧些热水,你们泡个热水澡,再喝碗姜汤驱驱寒,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李煦颔首:“有劳。”
沈知意福身行礼:“谢谢大娘。”
妇人这才看清沈知意的脸,她像是突然被吓了一跳,但又很快笑着点头。
沈知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脸上有什么很奇怪的东西吗?
客房不大,仅一张小榻和屏风,有些简陋,好在收拾的还算干净整洁。
搬来热水和浴桶后,妇人还贴心地拿了套新衣裳给二人。
是云轩坊新出的情人款,水蓝色的布料,可好看了,妇人原本是打算留着自己穿的,今日索性大方赠予这小两口了。
李煦不喜欠人情,递给妇人一锭元宝,寒暄客套了几句后便将房门锁上。
“啊——”
屋内突然传来沈知意的尖叫声。
李煦几乎是立刻飞奔过去。
“怎么了?”
沈知意惊魂未定,用手指了指铜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她,浓妆被雨水淋花了一脸,黑一块白一块的,尤其是这双眼睛,乍一看,活脱脱像是被人扣掉了眼珠子。
简直跟鬼一样。
难怪刚才他们都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她。
她想起来了,今日这妆是沈玉怜替她上的,说是京中最流行的桃花妆。
她真是疯了,才会事事都听沈玉怜的。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脸…我……”
沈知意被自己丑哭了,流下的眼泪都是黑色的。
“不丑啊。”
李煦用指腹轻轻抹去沈知意眼角的泪水,笑容温润:“知知怎么都好看。”
他身上缠满绷带,仍赤裸着上身。
沈知意根本不敢看他,也没脸看他。
袅袅水雾升起,屋内很快暖和起来。
妇人特意在水里撒了花瓣,空气都变得香香甜甜的,使原本就暧昧的氛围,更显旖旎。
沈知意忽然想起妇人临走时说的那句:
“泡鸳鸯浴更能增加感情,我这屋子虽然简陋,但隔音效果极好,你们小两口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们保准听不见。”
也不知道是被热雾熏得还是怎的,沈知意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煮熟的螃蟹,全身又红又烫。
李煦走到屏风外,道:“知知放心沐浴,我就在这里守着,绝对不会偷看。”
沈知意倒不是担心这个。
“那你呢?”
就一桶热水,她洗了,他怎么办?况且他还受了伤。
两人之间隔着一扇屏风,李煦背对着站立,沈知意看不到他的表情,更猜不透他的心思。
“你先洗,我待会洗你洗过的就好。”
“什、什么?”沈知意惊得合不拢嘴,小脸比刚才更红了。
“这、这不妥吧。”
洗她洗过的……这、这也太羞耻了吧。
李煦耳尖微动了下,嗓音依旧:“无碍的,知知又不脏,我不介意。”
甚至还香香的。
凑近时,总能闻到她身上独有的桃子清香味,沁人心脾,又叫人难以忘怀。
沈知意的手指捏紧湿透了的裙边。
她实在是太冷了,寒意似乎要钻进骨髓里。
看着少年的背影踌躇许久,这才背过身去解衣裳。
冰冷的身体没入热水中,沈知意舒服到发出一声轻吟。
李煦原本没什么杂念,偏偏一听见这声轻吟,以及此起彼伏地水花波动声,他的心莫名变得有些纷乱。
习武这些年他常去军营,偶尔也听过军中那群人围在一起议论女子是如何香软,议论那档子事是如何的快活。
他向来不耻这种行为。
可此时此刻,脑子里莫名浮现出一些不该存在的画面。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只想将那些不该幻想的肮脏画面通通甩掉。
“我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