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御时立在原地。
宽袖垂下,男人宽阔挺拔的身形投落下一片阴影,正好将姜宁笼罩。
“太子与长乐的婚约,早已作废。”
姜宁心中顿时一紧。
不能作废。
她和长安能不能顺利回到大晟,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一纸没在明面上作废的婚约!
皇后垂下手抚摸护甲,看姜宁的眼神里,嫌弃不加掩饰。
“若如摄政王说的这般轻巧,本宫也就不会因此头疼了。”
“当初这婚约虽说是圣上随口戏言,但太子生性纯良守礼,又是一国储君,总不能叫他先违背承诺,撕了皇家的脸面。”
“若是摄政王能将长乐先嫁出去,那便是皆大欢喜的事。”
她那语气,不像是商量姜宁的婚姻大事。
反倒像是催着沈御时处理什么物件似的。
姜宁抿唇低头,安静站着。
沈御时收回视线,淡淡道:
“长乐自有本王护着,不劳皇后费心。”
言罢。
沈御时伸手握住姜宁的手腕,径直带着她,从皇后面前离开。
他握着的力气太大。
以至于姜宁被拽着踉跄了一下。
再回头看皇后时,只看见对方眼中的怨恨恼怒与一身雍容华贵的气质,极为不衬。
临到宫门,姜宁的步伐逐渐跟不上。
“皇叔。”
她挣扎着去扯他的袖口,想要掰开被钳制的手腕。
宫门外早就有马车等候。
沈御时没松开,直接将人拦腰抱起。
姜宁身子一轻,一声惊呼出口,下意识的环住男人的脖子,紧紧抱住。
马车一沉,门帘垂下。
“靠着,别动。”
沈御时将人抱入马车内,拿了一个软垫放在姜宁腰下,随即坐到了另外一侧。
身前气息若即若离。
姜宁往后撤了撤,一颗心放松些,低下头,默默调整软垫的位置。
“多谢皇叔。”
沈御时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停了半晌,才状似无意问道:
“长乐,要怎么谢我?”
姜宁怔了怔,反应过来沈御时指的是,日后他可以带她进宫这件事。
还没等姜宁想好措辞。
沈御时不紧不慢道:“乌方和乌圆都是武侍,干不得细活,本王书房正缺个书童。”
“明日起,长乐来书房替我研墨,如何?”
研磨,算不得累活。
但持续性较强。
她日后进宫都还指望沈御时,若在书房呆着,说不定还能听到一些宫中与长安有关的事。
姜宁想仔细后,点头答应:“好。”
—
泰和殿。
江荷婉乖巧的半跪在宝座旁,替皇后捏手腕。
“娘娘,您说这姜宁到底是什么意思?”江荷婉想不明白。
她分明亲耳听昭庆公主骂自己的时候说漏嘴,说姜宁今日要入宫和太子私会,这才赶来打小报告。
可摄政王却说,姜宁和太子的婚约早已作废。
这姜宁、明显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嘛!
“她能有什么意思?”
皇后撑着大阳穴,闭眸缓缓道:“既无父母撑腰,也无兄弟帮衬,唯一一个照拂的她姐弟俩的良妃,又是个与世无争的。”
皇后睁开眼,眼底嫌弃一览无余:“不过是摄政王府的一颗棋子罢了。”
江荷婉疑惑的歪了歪脑袋。
她听不懂。
她只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取代姜宁,成为太子妃。
“可她万一一直不嫁人,那未来太子妃之位,岂不被她一直占着。”
皇后扶着嬷嬷的手站起来,走下台阶,透过宫门看向远方延伸出去的巍峨宫墙。
“昨天太子来同本宫商议,有意求娶姜宁,本宫没有当面拒绝他。”皇后瞥一眼江荷婉。
“这几日,你住在宫中,多在太子面前表现表现,不要辜负本宫对你的看重。”
江荷婉心花怒放:“娘娘放心,阿婉定不负使命,一定能获得太子青睐!”
即便如此,江荷婉还是觉得姜宁的存在会威胁自己。
“那姜宁,娘娘就放任不管吗?”
“本宫不喜与人为恶,且先看看她这颗棋子,在摄政王眼中有多重。”
“来人。”皇后吩咐道。
“将朝中一到三品大臣府中优秀子弟品貌画像,择优送往摄政王府。”
—
回到听竹苑,暮色四合。
姜宁当晚睡得极沉。
待第二日睁眼醒来,已经天光大亮。
冬夏进来伺候。
“郡主,王爷那边刚才来人,说让您醒了就去书房。”
冬夏说完,担心:“是有什么麻烦吗?”
姜宁撑着双臂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神思逐渐清明,想起昨天承诺要去给沈御时研墨。
她笑了笑,自然的将两件事划为交易。
“是好事,不用担心。”
“我昨日与王爷说好了,我去书房给他研墨,他就能随时带我进宫去见长安。”
冬夏喜出望外:“那太好了,奴婢也陪您一起研磨!”
姜宁伸手指一下冬夏的小脑袋,笑了。
“哪有书童还带小厮的,你在外面候着就行。”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一到书房门口,乌方那张黑脸就横在了冬夏面前。
“只有郡主才能进去。”
冬夏哼一声,双臂抱在胸前,站在乌方对面。
姜宁推门而入。
沈御时的书房格局十分雅致。
圆窗后绿意莹然,几根细竹斜探照枝,清风拂过,竹叶沙沙悦耳。
沈御时坐在案条前,修长手腕执笔落墨,疏星朗月般高贵优雅,十分好看。
姜宁走到案条旁,自觉拿起工具开始干活。
视线不知不觉,就落在了面前的沈御时身上。
他写字的时候,很是专注。
即便是姜宁进来,他也未曾抬头看过她一眼,仿佛沉浸在那一行行的机密文字之中。
是给镇北军的密信。
信中的兵法战略,姜宁看得不是很懂,但大约看出,沈御时是在给镇北军将领裴将军出谋划策。
姜宁心中蓦然升起一个想法。
若到时候自己计划成功,大晟使臣内外接应,长安平安逃出了皇城,后续不知——
能不能逃得过这位心思缜密的摄政王的追捕?
姜宁在心中告知自己。
这算不得谄媚。
对。
只是以防万一——
万一到时候长安逃离时,她跟沈御时的关系和善些,说不定能求他高抬贵手,放长安一马。
“皇叔的字,真好看。”
姜宁开口夸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