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送梅眼里蓄满了泪,又气又吓的浑身都在颤抖。
老三宋光西这会脸色也难看了,看向始终没动的宋金智,“爸,啥母鸡打鸣会不幸,这是封建迷信,早就不兴搞那一套了。搁在前几年,要被开大会的。”
宋金智没吱声。
被砍头的鸡满院子扑腾,顾氏却没消气,眼神刀子一样刮过张送梅,看她吓的缩着脖子,简直像个矮缸,心里一股郁恨,又盯向孙会英。
孙会英刚才就看到二女儿的眼神,犹豫着开口,“分家的事儿,还是搁下吧。先吃饭吧,妈。二弟妹还带孩子,不顶饿。”
顾氏恨恨的收回眼神,又看大儿子。
孙会英都说不分家,宋光东自然改了口,“那就不分家,一家人一块,有啥事也好办。”
顾氏不堪满意的哼了声,“端饭!”
分家的事仿佛过去了,没人再多说啥,端了饭吃饭。
老宋家的早饭是玉米糁糊糊,红薯面锅饼,这个季节蔬菜很充足,一个辣椒炒豆角,一个凉拌茄子,一个凉拌荆芥黄瓜,都用盆子装着。
男人们在堂屋里吃,顾氏带着儿媳妇,和宋清华她们小辈在厨屋里摆个矮桌吃。
张送梅没敢上桌,坐在烧火凳上,端了一碗玉米糁糊糊,拿了半个锅饼,可怜巴巴的,仿佛受了很大委屈。
孙会英想叫她吃菜,但她自己刚度过一劫,不分家也让她心里难受,喊了一声,她没应,也就没再叫。
正值暑天,吃完饭就热一身汗。
张送梅红着眼一脸委屈害怕,和往常一样还等着孙会英刷锅收拾。
宋清华眼底渐冷,不管分家没分家,三房的活儿张送梅总会拉她妈帮着干,三房不好的事也都是找她妈给办。她妈虽然早有分家的想法,也少不了她在里面拱火。
而且她妈喝药流产,还有大爷爷被赶出家门,咋呼的二房跳的不高,反而是她。从那之后她有好几年不跟她们家来往,反而在顾氏跟前得了脸。
孙会英已经习惯大包大揽,没生出儿子,她没底气。收拾了碗筷去刷锅。
宋招弟收完堂屋的碗筷,又伸手去接她的活儿。
宋清华擦着嘴,“妈,你又抢三婶的活儿,显得三婶又懒没眼色,外面人都说她了。你不会跟三婶有仇吧?”
“啊?”孙会英愣了,看着二女儿一脸认真的样子,她不会了。
张送梅神色也僵住了。
“咋?你听谁说你三婶?说了啥?”杨金芝一脸八卦的打听。
顾氏也没走,斜着眼睨宋清华。
宋清华睁着一双清纯的大眼,慢慢的开口,“我听那几个婶子大娘都说,三婶一进门就看出来,又懒又没眼色,还像个卧低炮。二婶咋咋呼呼贼眉鼠眼,就会偷奸耍滑。家里活儿都是我妈和我大姐干得多。她们都等着看咱们分家,二房和三房过成啥样子呢。”
卧低炮像一把刀,直直插在了张送梅的心上,气的她脸色红了又紫,紫了又青,半天说不出话来。
杨金芝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一下怒火上头,但转而又盯着宋清华,“盼弟,你在这编瞎话的吧?小小年纪满嘴瞎话,不怕烂嘴烂屁眼子!”
张送梅也回过神,看着宋清华眼神阴了阴。
宋清华虽然十三岁,但常年营养不良,个头矮小,巴掌大的小脸一双眼就显得格外大,眼眸清澈,神色不变,“她们还说了月兰婶子,说了小涛媳妇儿,看见我,才转了话儿,说要看咱分家过成啥样,还说咱家分家会打起来,没想到咱不分家了,让她们看不见。”
说完她撇着嘴表示不屑。
顾氏知道村里有几个碎嘴子的老娘们儿凑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叭叭,她自诩身份,从不参与。
但杨金芝喜欢参与,没想到她也是被叭叭议论的一个,狠狠的瞪了宋清华一眼。
张送梅看顾氏的眼神冷冷地盯过来,立马站起来,“大嫂你放着,我来刷。”
孙会英看看婆婆,又看看二女儿,松了手,交给了张送梅。
宋清华也起身,“妈,不是说要我以后跟着大姐放羊吗?那再多抱几只小羊羔吧。”
顾氏听话知音儿,她这是不念书了。只是之前为这事投河,现在说不念就不念了?
孙会英心痛的不行,没说话,轻声应了下,也没心情管张送梅的活儿了,跟着出了厨屋。
放羊是孙会英娘家那边时兴的,她自小就是一边照顾弟弟妹妹一边放羊,卖羊的钱自己攒着作嫁妆。虽然娘家不富裕,但她的嫁妆有缝纫机和自行车,在村里也是数得着的一份。
所以她也教会了女儿放羊,虽然卖羊的钱都得上交,但卖了羊,孩子总能见个几毛零花钱,买个糖豆也不用看脸色。
早饭后,全家下地干活儿,孙会英带着三个女儿赶着羊一块出门。
地里的玉米和高粱苗已经到小腿了,一眼望过去一块块深浅不一的绿。
青山过去有一条大河,叫黑河。
河堤外面有老宋家承包的一块地,浇水方便,土质好,种了玉米和高粱,靠着河堤边角种了红薯。
孙会英下地锄草,宋招弟也跟着去了,嘱咐宋清华放羊,看着妹妹宋念念。
宋清华把羊拴在橛子上,望着青山和黑河,闭上眼深吸口气。
她当了将近四百年的鬼,飘荡了将近四百年,这一刻,灼热的阳光热热的照耀在身上,泥土的味道,青草的味道,山风从耳边吹过,河水哗哗流淌过,一切那么真实。
她还活着,变故还没发生,一切都重来了。
那些搞事的贱人,这一世,她要手撕了她们!
张送梅装了一筐草背出来,扔在羊群里,拿了水壶坐过来,小声温柔的问,“盼弟,你妈真的不分家了?”
宋清华扭头,看她眼神在飘,扫了眼河堤那边,轻松道,“不是你想分家吗?我们分家干啥。”
张送梅眼中闪过阴戾,“啥我想分家,是你妈要分家!”
宋清华翻了一样,“我们才不分家呢,我家是老大,把人分出去没人干活儿了,也没人挣钱,谁供我上学啊。我大表哥说,上大学一年要花五六百呢。大爷爷那点钱撑死供我上初中。不分家,家里的钱,爷奶的钱,四叔小叔挣的钱,都得供我!”
看她一脸理所当然要占便宜的极品样子,说出这些话,张送梅一时竟气的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