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绍益站在谢清栩床前,原本那个黑瘦的女子不再,眼前这个女孩虽仍在病中,仍旧清瘦,但却难掩与生俱来的美貌。
这女子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萧绍益派了最得力的人服侍清栩,给她用的药及一应事宜也是最好的。
几天过去,清栩的身子就大好了,身上、脸上也长了一些肉。
这几日躺在床上,她想了很多。父亲和大哥的死一定是李堇阜设计的,韩显中定然也脱不了关系。
她要好好活着,她要报仇。她不会让爹和大哥就这样白白死去,背着莫须有的罪名。
纵然蚍蜉撼树,纵然万劫不复,她也绝不退缩。
清栩手落在小腹处,喃喃自语,“孩子,对不起,我不能留下你。”
她的月信已两个多月未至,她早猜到自己怀孕。本还不忍心见他打掉,想着她可以一个人将他养大,无论他有没有父亲。
可如今不同了……
一碗药下肚,清栩下腹坠痛,疼痛感如蚂蚁啃食般一点点遍及她的全身,身下有鲜血流出,染红雪白的床单,跟鲜血一同流出的还有一个成型的男婴……
疼痛让她冷汗涔涔,流进嘴里咸咸的。
她身上与李堇阜有关的最后一点痕迹消失了,她此生最重要的三个男人,父亲、大哥还有她的孩子,皆因他而去,从此他们只有陌路。
此生她再无畏惧。
……
清栩同萧绍益说她是随州人士,因为家中遭灾,随父兄来京中投奔表姐李焕娘,可在途中遭遇劫匪,父兄被杀,她被掳上山,后来她趁劫匪不注意逃了出来。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劫匪的。
除了那群劫匪是皇帝和朝中重臣以外,清栩尽可能还原实情。她知道同萧绍益这样的人打交道,必须尽可能的诚实,否则很容易被他看出破绽。
她不知道萧绍益信了多少,总之他没有再追问。她要堕胎药他给了,且他仍旧派人照顾她,她吃穿用度也皆是最好的。
皇家围场。
淑妃扶起欲给自己行礼的韩显中。
“淑妃娘娘,找老臣前来所为何事?”韩显中问。
韩静宜啜泣,“父亲,姜玥瑶那个贱人,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霸占陛下的心。陛下眼里、心里都是她,女儿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抓住陛下的心。”
韩显中道,“昨夜陛下不是留宿在娘娘的帐中吗?”
“可陛下一早醒来,就又去看了姜玥瑶,还同她一同用的早膳。”况且皇帝为何会留宿在她的帐中,她心里很清楚。
韩显中劝慰,“娘娘,陛下是天子,三宫六院本就是常事,如今陛下后宫所有妃嫔加起来也不足十个,古往今来都已是很少的了。”
“娘娘若欲登顶,就不该有这些争风吃醋的想法。娘娘唯一要做的是早日为陛下诞下皇子,至于皇帝今日宠爱姜昭仪,来日宠爱王美人,这些于娘娘而言并非要事。”
韩静宜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可她就是忍不住吃醋,尤其是今日一早,姜玥瑶一说身体不适,皇帝就急匆匆地赶了过去,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说白了,输给一个小商贾的女子,她不甘心。
可父亲说的话确实有道理,为今之计,最重要的是诞下皇子。萧皇后不能生育,只要她能诞下皇子,姜昭仪那些人纵然再得宠,也要对她俯首称臣。
“父亲,陛下一个月有大半个月都在姜玥瑶那里,若是她先生下皇子又该如何?毕竟以陛下的宠爱,到时册立她为妃,就算是册封为贵妃,也未必没有可能。若那样我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娘娘大可放心,莫州回京到现在,她服侍陛下也有两月余,陛下日日宠幸她,她肚子都没有任何动静,想必是个没福气的。”
“且我能将她们送给陛下,自然手上握着她们的死穴,别说她没有怀上龙种,就算怀上她也不敢先于娘娘生下皇子。”韩显中面露狠戾。
韩显中这样说,韩静宜才稍觉安心。“父亲真的有把握?”
韩显中笃定,“姜昭仪那里,娘娘大可放心。如今娘娘要考虑的是如何让陛下多来娘娘这里,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得陛下宠幸,生下皇子,大事可成。”
留下皇帝,她能留住皇帝的方法就只有那包东西,既然父亲都说了,可以不择手段。那她就继续用,若她能在这几日怀上龙种,回头收拾姜玥瑶不迟。
萧绍益对清栩好得离谱,她猜不透他的用意。
但萧绍益是一头狼,清栩并不打算在他眼皮底下生活。同他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远不近,对她最为有利。
清栩做了一双软鞋送给萧绍益,她身无长物,承蒙他多日照顾,只能做双鞋子,算是感谢了。
萧绍益接过那双鞋,“你做的?”
清栩点头,“做得不好将军别介意。”
萧绍益看着眼前的女孩,乖顺可爱。但直觉告诉他,她就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兽,等她羽翼丰满就会露出锋利的爪子。
“为什么突然送我东西?”他问。
“感谢将军多日来的照顾。”
萧绍益挑眉,“所以,你要离开?”
清栩点头,“这些时日,已经很叨扰了。”
“我这将军府不差你一个人,你大可以一直住着。”
“多谢将军美意,我希望靠自己生活。”清栩拒绝。
萧绍益定定地看着她,他就知道他这里困不住她,她早晚要走。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快。
“你等我一下。”
萧绍益回了自己房间,片刻后拿着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回来。
“送你的,你那把成色太差。这把是陨铁打造,削铁如泥,你留着防身。”
这礼物送到清栩的心上,她无法拒绝。当然她也不会拒绝。
她送他礼物他收了,他回赠礼物她也收了,一来二去,交情不就是这样培养起来的吗。
她要离开将军府,但她不想断了同萧绍益的联系,他的身份于她而言,日后定然有用。
甚至不用等到日后,清栩同肖绍益的这份私交,当天就派上了用场。
走之前,清栩向肖绍益借钱,如她所料,萧大将军痛快的拿了五百两银子给她。
清栩用这笔钱,在京城的沙土巷买下一处民宅,院落很小,只有一间房。但院中有一棵寒梅,迎风傲雪,开得正盛。
清栩将她的孩子埋在树下,希望他来世投胎,可以去一个爹娘疼爱的好人家。
入夜,清栩燃起纸钱,她在心中念着父亲和大哥的名字,面向西南跪拜。
冬夜的寒风格外的冰冷,刺激得她眼睛酸涩,有泪水流出,接着便不受控制般,在清栩的脸上,连成线,连成片。
纸钱燃尽,最后星星点点的火光归于黑暗,清栩站起身,融入冰冷的夜色中。
是时候去见那人了,是生机还是毁灭,她都只能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