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仪再醒来时,天边已经有了几缕浅金色的曦光。
她湿淋淋地躺在江边,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燕仪猛地吐出几口水,才终于能够正常呼吸。
她艰难地动了两下,许久才半死不活地爬起来,只见不远处躺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燕仪慢慢挪过去,给这个大家伙翻了个面。
果然是沈誉卿。
她松了口气,也不知是喜是悲。
喜的是劫后余生,悲的是原本好好的待在家里,这两天就该跟沈誉卿去声州了。谁知道突然来了个人,把她给劫了。
那贼人是个铁打的,挨了两下大石头和一颗子弹都不死,还把他俩给弄下来了。
燕仪险些丢了命,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后怕。
“现在该怎么办。”她喃喃自语。
“咳——”
燕仪吓了一跳,只见沈誉卿已然睁开了双眼,因为虚弱而面色惨白,眸光却锐利如剑。
她抚着胸口低声叹:“誉卿,你醒了?吓我一跳。”
沈誉卿眼光流转到她身上,晨曦下,这女人一身玫瑰金的衣裙湿淋淋的,朦胧包裹着玲珑身材,几缕发丝黏在光洁雪白的脸庞上,楚楚可怜。
“笑什么?”燕仪虚弱地推了推他。
她抬头看了看四周,这江边一片荒凉,四面环山,他们应该是被海水推到这儿来的,没被淹死真是万幸。
沈誉卿若有所思:“这儿离京城应该不远。”否则他们两个早就被淹死了。
虽然已经是清晨,天边的晨光渐渐出来,但是早上的寒露依然逼人,他们又浑身湿淋淋的,再这样下去恐怕不妙。
沈誉卿左边胳膊上已经晕出大片血迹,这是昨夜搏斗时受的伤,他因为失血过多,嘴唇看起来非常苍白。
“我们得想办法生点火。”
燕仪没等他说完,就自己爬起来了,开始到处找能用的干木头,沈誉卿拖着虚弱的身体想跟上去,却被她拦住;“你在这儿等会儿。”
她小时候经常跟爷爷进山干活儿,所以对野外还是比较熟悉的,很快就弄了一个温暖的小火堆出来。
燕仪先把沈誉卿身上湿的衣服脱下来,挂在旁边烤着,又弄了点水给自己和沈誉卿喝了。
他胳膊的伤口经过海水冲刷,已经有些泛白了,再不处理恐怕会更严重。
燕仪想了想,忽然在自己身上翻找起来。沈誉卿有些不解,没过多久,就看见她扯出根红色的绳子,掏出一个小小的三角符。
“幸好没被海水冲走,”她笑道,“我把它系在衣服暗扣里面,绑得还算结实。”
燕仪用锋利的石片把它割开,里面是已经被水凝结了的红色粉末。
她用手指把它化开,轻轻地涂抹在沈誉卿的伤口上,沈誉卿猝不及防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
“是药粉,什么都能治。”
“这……”他有些犹疑地看着自己的伤口,心想这丫头不会是在哪儿被人骗了吧?
“这是我爷爷做的药,你放心好了。”
沈誉卿奇道:“你来宴会也带着?”
燕仪说:“爷爷说放在护身符里,随身带着,以防不测。我去哪儿都带着护身符。”
沈誉卿忽然想起来,新婚之夜她好像也带着这么一个平安符,当时自己还在心里笑话她老土。
他望着她平静温柔的脸庞,心里感到很柔软,不知为何,近来越来越喜欢和她待在一起。
他们两个此刻已是疲惫到了极点,靠在火堆旁,眼神迷离地休息着。
“你身上的衣服也烤烤吧,”沈誉卿突然说,“会着凉的。”
他光着膀子,更显出身材高大结实,紧实的薄肌在晨光下泛着浅金色的光泽,实在是个美男子。
燕仪脸颊泛着粉,并不去看他。虽然他们已经是夫妻了,但只在新婚之夜行过一次房,而且因为她害怕,所以当时是关着灯的。
后来新婚第二天她就来了月信,再后来不是沈誉卿出差,便是她因为知道了真相而借口不舒服推脱,总之没有进行过第二次探索。
“还害羞不成?”沈誉卿轻笑道。
燕仪瞥了他一眼,犹豫道:“我这样烤着就行,不想在荒郊野外袒胸露背……”
沈誉卿低头看了看自己,一时语塞。
他拿起自己的薄衬衫摊开,烤了半响,摸着算是比较干燥了,就递给燕仪:“你先穿我的。”
燕仪接过衣服,跟沈誉卿大眼瞪小眼。
“我不是你的人吗?还怕我看啊?”沈誉卿笑了两声,还是转过了身,给她当人肉屏障。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沈誉卿两只眼睛四处扫视着,谨防有外人闯入。
“好了。”
他坐回来,只见她穿着他宽大的衬衫,秀发如瀑,露出莹润的锁骨,雪白纤细的腿半蜷着。轻薄的衣料下,婀娜身姿若隐若现。
燕仪注意到他火热的视线,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
沈誉卿盯着她,又喝了一口水。
“昨晚绑架我那个人,你认识吗?”
提起这件事,沈誉卿便冷笑了一声:“邢慕添,青城帮的一个杂碎罢了。青城帮和斧头帮两派斗争不休,这段时间在为一批军火的事情争斗,上头就把那批货给抄走了。”
“因为他们内部的一些问题,青城帮分崩瓦解,每个人都想捞一笔再走,”沈誉卿懒洋洋地靠着旁边的石头,“没有我的私印,他们的东西出不了海关。”
燕仪喃喃道:“原来如此。”
阳光暖融融地撒下来,江上水波荡漾,太阳已经彻底出来了,天也完全亮了。
燕仪感觉肚子有点饿,四周张望了一下,忽然看到不远处有棵树上结满了青色的野果子。
她推了推沈誉卿,说要去摘果子,沈誉卿皱了皱眉:“还是不要乱吃这些东西吧。”
“吃不死人,”燕仪感到无语,自顾自地走过去摘,“我小时候常吃。”
沈誉卿挑了挑眉,觉得有些好笑:“你不是大家闺秀吗?”
她叹了口气:“我可从没这么说过。燕婷出生之前,没人搭理我,我跟着爷爷奶奶过。”
燕仪走到树底下,捡了根树枝打果子:“后来我娘才开始管教我的。”
燕仪对母亲赵俞杰的感情是复杂的,一方面知道自己不是她所期盼的儿子,也知道她培养自己,是想跟燕婷争一口气,另一方面,燕仪又极为渴望她的爱。
小时候刚学会认一些字,燕仪就兴冲冲地写了“母亲”两个字拿给她看,虽然写得歪歪扭扭的,但是赵俞杰还是很高兴,第一次亲了她,把她抱起来转圈圈。
但很快,赵俞杰的嘴角又耷拉下来,摸着小燕仪的脑袋感叹:“我儿如此聪明,要是个男孩,该多好啊。”
后来赵俞杰便十分不喜燕仪读书,她说女人读再多书也没用,还是要靠嫁人,嫁的人好不好,也是看命的。
女人读的书多了,心就野了。赵俞杰每每说到此处,都会咬牙切齿,燕仪知道她是在指桑骂槐,心里还恨着那个爱读书的丫鬟拐走了她的丈夫。
燕仪嫁给沈誉卿,赵俞杰不知多高兴,好像终于扳回一城。燕仪出嫁的前一个晚上,赵俞杰过来陪她睡了一夜,嘱咐了很多。
“女人的命苦啊,若是嫁错了人,下半辈子就完了,看看你娘我就知道了。”
“现在看来你的命比我好些,”赵俞杰慈爱地摸着女儿的长发,“沈公子家世模样都好,最难得的是对你态度好。”
“不过,也多亏了你外公。当初我嫁给你爹的时候,你外公的权势还不行,所以他随便都敢给我脸色看。现在不一样了,沈家要拉拢我们赵家,不敢不好好对你。”
赵俞杰轻声叹道:“不过男人是最薄情寡义,两面三刀的玩意儿。往后怎么样,还不好说。”
“总之你记着,早点生个儿子,在沈家站稳脚跟才是正道,”她冷哼道,“这样,就算他将来变心想休弃你,也没那么容易。”
燕仪无奈道:“娘,现在都不兴休妻了,人家都是离婚。”
“离婚跟休妻有区别吗?反正女人都没有选择。”
……
燕仪从回忆里醒过来,长叹了口气,拿着几个果子坐回来,递给沈誉卿两个。
“尝尝吧,这个吃不死人,可饿肚子会死人。”
沈誉卿咬了一口,被酸得眯起了眼睛,他顿了顿,看着吃得正香的燕仪:“你还挺……”
“挺什么?”
“没什么。”他温柔地看着她,不禁一笑,继续吃了起来。
“其实我和你一样,”沈誉卿慢慢地说,“四岁以前,也没人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