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1999年，国庆节刚过完不久，十月的龙城四处飘散着成熟稻谷的香气。
龙城最东部，濒临大海，海边有座富贵山，山脚下有一条槐花巷，巷子东首成品字形立着三座气势恢宏的洋楼。
此时，一个身穿蓝布褂子、形销骨立的老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双目紧闭、不停颤抖的女娃儿，正跪在其中一座洋楼前。
“陆老爷，陆夫人，我求求你们行行好，收留糖宝吧！她真是你们陆家的骨肉！”老妇人抱着女娃儿，不住地磕头。
洋房前的台阶上，站着一对同样上了年纪的老夫妻，常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令他们脸色红润、身体发福，看向老妇人的眼神冷漠得能结出冰来。
“哪里来的老乞丐，随随便便就想跟我们陆家攀亲戚？！”陆夫人程玲玲嗤笑一声，“来人啊，把她给我赶出去！”
“不行！不行！”老妇人一听陆家要赶人，头磕得越发急了，“陆夫人，糖宝真是陆家大少爷陆子涛的骨肉。我的女儿名叫方柠，六年前大学毕业就到了陆家的服装厂里工作，后来醉酒后被大少爷……她怀孕回了老家，生下了糖宝。您只要把方柠这个名字告诉大少爷，他一定会承认糖宝的身份！”
“放肆！”程玲玲手上攥着一串佛珠，怒喝，“你女儿不检点，生下野种，就往老板头上赖？！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牌，无非是想母凭子贵，山鸡变凤凰！”
“不是的，不是的！”老妇人脸上满是泪水，忙不迭地解释，“我女儿……方柠……已经去世了。”
作为陆家的佣人，始终垂手立在一侧的苏婉，冷不丁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胸口一颤，凝眸看向老妇人怀中的女娃儿。
女娃儿约莫四五岁的模样，小鼻子、小嘴巴，虽然紧闭双目，但睫毛长得令人羡慕，漂亮得像是年画里走出来的孩子。
她真是方柠的女儿？
苏婉一时间无法接受好友方柠已经去世的事实，但是，从老妇人万般焦急的解释中，她听到了一个悲怆的故事。
半年前，方柠的老家爆发出一场极严重的瘟疫，死了许多人，方柠也不幸去世。
老妇人和女娃儿，是家里唯二的幸存者。
可是，老妇人被诊断出胃癌晚期，不久于世，她必须在生命终结之前，把女娃儿托付出去，给她找一条生路。
程玲玲一听到瘟疫，吓得脸色都变了，忙不迭后退几步，攥着佛珠的手捂住鼻子：“这孩子还在发烧？不会是瘟疫吧？！”
“不是的，不是的！”老妇人急得一头汗，“糖宝就是普通发烧，没钱看病。太太，她是您的亲孙女呀！求您行行好，快送她去医院吧！”
“要送你自己送，我可不送！”程玲玲铁石心肠，转身就要进屋，“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们陆家绝对不会让一个野种进门。”
“陆太太！”老妇人忽然拔高了音量。
她紧紧抱着小糖宝，挺直脊背，求得累了，便也不求了。
“如果你们今天不留下糖宝，我就去报社，去电视台，曝光糖宝的真实身份！”老妇人额头上尽是淤青，眼神变得刚毅，说出口的话令陆家人不得不掂量几分，“这天下，有的是人想看你们陆家的‘豪门密辛’！”
程玲玲猛地顿住脚步：“你敢？”
老妇人冷笑：“我一个将死之人，怕什么？！”
苏婉第一次在程玲玲脸上看到慌张的表情，眼看着她急匆匆地走向陆建岳，商讨对策。
苏婉心中惴惴，她不怕陆家不要糖宝，她现在怕的是，程玲玲被吓住了，真得留下糖宝。大少奶奶就快回国了，以她的性子，一定容不下小糖宝，到时候，糖宝不是有了生路，而是直接入了死路！
情急之下，苏婉壮着胆子开口：“老爷、太太，我想收养糖宝。”
“你？”程玲玲细长的眉梢高高挑起，满眼不屑。
老妇人显然也感到意外，疑惑地看向苏婉。
苏婉先跟老妇人解释：“老太太，我先跟您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婉，方柠是我最好的朋友，您放心，我家有六个儿子，我有养育孩子的经验，糖宝来到我家以后，我一定竭尽所能，给她最好的生活和教育。”
随后，又对程玲玲说。
“夫人，我一定不会让大少奶奶知道糖宝的身份。”
对于程玲玲而言，苏婉此时挺身而出，无疑帮她解决了大麻烦。
她和陆建岳对视一眼。
陆建岳一抚衣袖：“真是晦气！”转身，便气哼哼地走回洋房。
陆老爷的反应，算是同意了，苏婉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陆太太，我现在跟您请假，先带小糖宝去诊所……”苏婉记挂着小糖宝的病情，一边说着话，一边脱套袖。
然而，她两条套袖尚未脱掉，却忽然听到老妇人一声哭嚎：“糖宝！我的小糖宝！”
苏婉快走几步，到老妇人身旁，竟愕然发现，小糖宝脸色发紫，已经没有呼吸了！
“外婆对不起你！”老妇人抱着糖宝哭了许久，直到干涸的双眼再也没了眼泪，将小糖宝平稳地放到地上，猛地一头朝洋房的罗马柱撞过去。
“不……”一切发生得太快，苏婉根本来不及阻止。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老妇人的额头撞到罗马柱之前，一张玄色的滑板忽然从天而降，挡在罗马柱前。
老妇人的额头撞到滑板上，经过缓冲，再撞到罗马柱上才没有流血。
人们纷纷寻找滑板的来处。
院子里，梧桐树的枝叶轻轻晃动，一个通体白色休闲服的少年从树上跳下来，俊美的容颜仿佛上古谪仙下凡。
苏婉今年33岁，看到少年时，仍有一瞬间的晃神儿。
人人都夸她的六个儿子长得漂亮，可是，跟这个少年比起来，却要失色许多。
“她还活着，你急什么？”少年薄唇轻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看似凉薄至极，却像是灵丹妙药一般令老妇人的眼睛里再度浮现出光彩。
苏婉搀扶起老妇人，走回到糖宝身边，果然看到她虚弱地睁开眼睛。
少年屈膝蹲在她身旁，修长的手指搭小糖宝粉嫩嫩的手腕上，指腹感受着她的脉搏。
糖宝眼睛睁开一条缝，虚弱地看着少年。
他的容颜似梦似幻地印刻在她小小的脑海之中，方糖没有力气说话，也没有力气想更多的事情。只觉得小哥哥长得太好看了！
小哥哥的眼睛好特别，别人的眼睛都是黑色的，可是，他的眼睛里却有一抹金色的光芒，阳光映照下散发出彩色的光芒，无敌好看！
少年从背包里取出一颗药丸，放进方糖嘴巴里。
“乖，吞下去。”他的声音格外温柔。
方糖听话照做。
苦涩的药丸吞进胃里，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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