幔帐如烟,烛火明灭。
破碎的琴音交错着近乎焦渴的呼吸声,暧昧漫溢。
容莺被抱坐在一把焦尾琴之上,霞绡衣衫落肩,珠钗歪斜,天鹅般的细颈半扬着,呈现一片云蒸霞蔚之色。
似被炽阳融化,她十指愈发攥紧身下的琴弦,清晰地听见了自己腔子里的心,跳如擂鼓。
扑通扑通…漫荡在整座宫殿之中。
救命!再亲一下,真的会晕过去的!
“莺莺,松些…”
后脑被男人伸手托住,那温软菱唇擦过耳廓之际,嗓音暗哑至极。
容莺玉颊一烫,下意识地松开十指。
“不是手…”
那是…哪里?卷翘的睫毛颤了颤,容莺迷迷瞪瞪地望向俊美无俦的殿下。
她一双桃花眼含着深深的水意,潋滟动人,加之左眼梢下一点胭脂痣,鲜红欲滴,更是晕染出无尽的媚惑。
偏生她此刻的神情又实在懵懂,平添了几分无邪的天真。
纯欲而不自知,是最为致命的。
卫遒克制地拉开紧缠在自己腰上的两条细腿,指腹在那漂亮的胭脂痣上慵懒地剐蹭着。
“今夜怎地这般黏人?”
“嗯?”
“怕我出征回不来?”
低哑的声线让容莺的小脸红得压制不住,她眸光微闪,否定的声音绵软酥骨:“才不是。”
卫遒岂会看不出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局促,他万分怜惜地捧起她脸,鼻尖蹭了蹭她的。
“嘴硬。”
薄唇刷过她香香软软的樱唇,他上半身退开了些,抚摩着她纤细的背脊安抚。
“莫担心,我一定平安归来。”
“且回京之后,我还要求父皇为我们赐婚。”
他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神,深邃坚定,似有星光闪耀,极致的温柔。
闻言,容莺霎时触动酸楚,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难以发出声音。
见她愣住,卫遒又轻轻握住她手吻了吻,“莺莺可愿嫁给我?”
心防陡然破了,容莺两片娇嫩的红唇无声地动了动,不再犹豫地勾住男人的脖颈,脸蛋儿也埋进去,泻出的尾音带着细细的颤。
“愿意!莺莺愿意!”
如银丝团成的娇娇嵌进胸膛当中,卫遒身心瞬间被填满。
修劲的长指捏住女孩娇嫩的后颈拉起来,看到她小脸上清晰地挂着两弯泪痕,不禁微蹙剑眉。
“傻。”
他用指腹抹去她的泪痕,未料,人家小嘴一瘪,泪豆子说来就来,根本来不及抹。
只能低头去吻。
“唔。”
唇齿被撬开,专属于殿下的气息铺天盖地侵袭而来,容莺心跳愈来愈快,腔子里的气息也愈发稀薄。
恍恍惚惚,她听到殿下在急切地呼唤:
“莺莺!”
“莺莺?”
容莺猛地从旖旎的梦中惊醒,目光缓缓聚焦,见是师姐梅谷,不由得心下一虚。
阿弥陀佛,趴在佛经之上,她竟还能做到三年前被殿下吻晕的荒唐梦。
真是罪过罪过。
“师姐,我是把师父交代的事情完成后才不小心眯着的。”她声音软软地解释。
梅谷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那你便跟周公公去东宫交差吧。”
周公公?东宫?莫非是殿下的贴身内侍,周勤?!
容莺僵硬着鹅颈,顺着梅谷的视线望去,果然是他!
“容小姐,真的是你啊!三年不见,可叫奴才好生想念啊!快快快,这就随奴才去见太子殿下吧!”周勤几乎要喜极而泣。
殿下…
耳畔仿佛还萦绕着男人焦灼的呼吸声,容莺眼睫微动,感觉背脊已浮现一层薄汗。
三年前,她迫于无奈,在卫遒奉命前去讨伐叛乱的诸侯王时,偷偷离开了京城,前往临安府的大乘庵,跟随德高望重的听云师太修行治病。
本打算于下月中旬,还俗回京。
未料月初,临安府知府突然前来大乘庵传达上谕,命师父听云率众弟子进京为病重的陛下诵经祈福。
是以,她也跟着师父一起入了宫。
应是连日的奔波,让她太过疲惫所以方才一眯眼就睡着了。
果然,即便修行静养了三年,她的身子还是没有痊愈,经不起折腾。
“容小姐,我们这就去见见殿下吧?”周勤走过来,声音难掩激动地催促。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平复了下情绪,容莺拾起手边的册子,起身道:“好,劳驾周公公带路。”
不多时,容莺跟着他来到了太子东宫的书房崇文殿。
“拖出去,杖毙!”
沉怒的声音,字字如淬了冰渣般突然砸来。
容莺吓得指尖微颤,忍不住偷眼觑向声源处。
男人身穿墨色蟒袍,面容一如当年般俊朗冷峻。不过,许是因着身份尊贵了,气质变了很多,愈发冷冽威严,压迫感极重。
似是有感,他亦掀起眼睑,望了过来。
一瞬间,容莺一颗心突突几乎跳到嗓子眼。
她下意识地移开视线,余光里,看到卫遒原本握紧的拳头松了松。
禁军进出,杂乱的脚步声中,她听见周勤适时地出声,语气略带兴奋:“殿下,奴才把听云师太的弟子带来了。您瞧,竟然是容小姐啊!”
卫遒敛眸看过去。
女人头戴毗卢帽,低垂着臻首,只看到莹白纤细的颈子。身子被宽松的缁衣罩住,看不出曲线。但那双捏着册子的手,似乎用了很大的劲,连骨节都隐隐泛着白。
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周勤忙向身后的人示意了下。
容莺再装不了鹌鹑,竭力克制住紧张,上前行礼,“容莺参见太子殿下。”
“册子拿来。”男人的声音听不出波澜,颇有公事公办的意味。
册子…容莺僵立在原地,突然有点儿犯怂。
察觉到气氛不对,周勤在心里干着急,催道:“容小姐,快把记录祈福法事的册子给殿下看啊。”
踌躇一瞬,容莺还是硬着头皮把册子递了上去,“这是后日祈福法事的流程,请太子殿下过目。”
她双手伸出,随着这个动作,海清色的广袖滑落,露出两截雪白的美人腕,纤细得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断掉。
卫遒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才把册子接过来。可只翻了一页,动作便顿住了。
只见册子里夹着一缕用红绳绾住的青丝,颜色如墨,光泽盈溢。
想都不用想,便知是谁的发。
卫遒还记得被它们扫过锁骨时的感觉,软软的,痒痒的,似乎没甚攻击性,实则,比美艳的海妖还要缠人。
四年前,容莺正是用装着一缕青丝的荷包,叫他毫无顾忌地堕入她的温柔陷阱,心甘情愿地沦为她的裙下之臣。
然可笑的是,不足一年,这个曾亲口答应要嫁给他的女人,竟在他奋力杀敌、挣军功以换赐婚之际,消失得无影无踪。
卫遒看着那缕发,凤眸深如寒潭。
容莺承认,自己是使了点小心机试探卫遒。
久别重逢,她太想与他再续前缘。
但此刻他的沉默尴尬得她快碎了。
她敬慎地打破沉默:“为陛下祈福的法事统共七七四十九场,不知殿下可觉得有何不妥之处?”
男人抬起眸,容莺避无可避地迎上他的目光。
方才尚有几分温度的脸色,此刻已是沉如死水。容莺看得一颗心缓缓沉下,强装的镇定与淡然也终于在此刻分崩离析。
男人突然开口,疏冷地道:“祈福法事就按听云师太的意思办。”
“是,殿下。”容莺站在原地,等着收回册子。
却听男人状似不经意地问,“还有事?”
容莺一噎。
周勤颇有眼色地给自家主子搭台阶:“容小姐与殿下三年不见,说罢公事,当然还想叙叙旧嘛。”
“叙旧?”卫遒似嘲非嘲,而后又缓慢地问,“小师父六根不净,何谈祈福做法?”
容莺掐住手心,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将那些话咽了下去。
的确,她身上穿着缁衣,该以何身份、立场与他叙旧呢?
“既然殿下觉得祈福法事并无不妥之处,那容莺便先告退了。”
不等取回册子,她兀自却行退了出去。
周勤瞥眼主子,期期艾艾地:“殿下,奴才去送送容小姐?”
卫遒不语。
周勤自觉这是默许的意思,忙奔了出去。
一直到那细碎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卫遒才低眸再次凝视起那缕乌黑的青丝,深眸一片明明灭灭。
“二哥。”
倏地,清越的声音自殿门口传来,卫遒抬眸,看见了三弟卫昱兴致盎然的笑脸。
只见他摩挲着下巴,一步三回头地道:“方才那出去的小尼姑倒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呐!”
卫遒眉宇微蹙,虽未发表观点,但眸光已渐起锋锐。
卫昱没察觉到异样,还沉浸在美色之中难以自拔,“尤其是左眼梢下的那一点胭脂痣,不大不小,不淡不浓,简直是长到弟弟的心坎里了!”
回眸看到二哥的脸色,立即噤若寒蝉。
如此阴沉的表情,他前不久刚见过。
户部尚书利用职权之便,贪污黄金十万两,被押到崇文殿时,二哥的脸上就是这个表情。
每一细微之处,都似乎在说:“杀无赦!”
这是属于上位者的狠决凌厉,大权在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生杀予夺于股掌之间。
卫昱一凛,正想转移话题,却听卫遒声音极缓慢地开了口。
“卫昱,你连为父皇祈福的尼姑都要惦记…”
“很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