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学的几天,时间好像被无限度拉长了,每天都有很多新鲜事发生,让人感觉这几天像是过了好几个星期。
有许多繁琐的事情发生,大事小事掺杂在一起,让人头脑昏花,感觉脑子被各种东西充斥着、叫嚣着,分不出多少清醒的时间去想开学以外的事情。
简思唯一开始觉得新奇、有趣,每天开着导航去上课也不觉得困难,傍晚的时候还会在校园里随意走走,在凌波湖吹吹晚风,看看荷塘里逐渐枯萎的残枝败叶,看着看着,思念的情绪就涌了上来。
其实和徐秋白分别也不是很久,三五天,哪怕对于人的生命来说,也跟一眨眼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偶尔想念他,也不过分吧。
吃到好吃的想拍照发给他,美味的食物不能通过味蕾传播,但是可以通过照片分享,想跟他说:“你知道吗?Z大的石锅饭特别好吃,有满满一层的肥牛卷,洋葱煎得焦黄喷香,我排队的时候就已经流口水了。”
看到流云排列得特别整齐,在碧蓝的天空上像一副水彩画,纯净治愈,想跟他说:“今天天气好好,工作再忙也要记得休息!”
看到废弃的小路旁开着的白色小花,生命力特别顽强,在微风中颤着花瓣,想跟他说:“在路旁看到了野生的花,它长得可真好。你今天也给家里的植物好好浇水了吗?”
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可能不仅仅是思念了吧。
简思唯也不清楚这之间的区别,只是感觉想跟他分享的东西变多了,但又没有打开一个话题的契机。
自从知道他显赫的家世后,她对于接近他这个事情,就变得小心翼翼了。
明明是同样一个人,每天和自己吃着同样的饭菜,但是当你知道他本来应该每天喝着琼浆玉液,吃着蟠桃,却跟你一起吃着五谷杂粮,喝着凉白开。得知这个事实的瞬间,人是变得沮丧的,会觉得自己像是跌到了尘埃里一样,但又很难再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所以两人之间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离开徐秋白家的那天,再也没有动过,只有日期在不断地变动,从最开始显示的刚刚,变成今天的几点几分,变成昨天,再变成星期几,最后变成了一个不会再变的日期永远停滞在那里。
好像这样两人之间的距离就不会改变。
还是一墙之隔的,还是每天微笑问候的,还是会看着同一片星空的。
谁都没有先开口。
这种惊人的默契,让她怀疑他们居然有这么的契合——在保持沉默上。
但实际上,只是她的不主动标志了这段关系的结束。
强者拥有决定权,但弱者拥有放弃权。
这是感情这一永不公平的交易上,双方最大的筹码。
简思唯想,这个脱敏治疗可真快,都用不了21天,短短一个礼拜不到,自己对他就跟空气没什么区别了。
该说总裁果然是总裁吗?尤其是万晟的总裁,比她想象中厉害多了,这般薄情寡义,不知是优点还是缺点。
所幸她每天也很忙,不用为此过度伤心,只是有一点点黯然神伤罢了。
唉,到底是魅力不足,还是得回青丘当狐狸修炼几年,才能有致胜的可能吧。
按理说,她应该开心的。意料之中的结果,只不过来得比想象中快一点。
简思唯周五只有早上一节课,等于十点以后她就没课了,可以出去玩,可以回家,可以自由安排整个周末。
下课以后,一行人慢悠悠地往寝室走,其余三人在愉快地讨论自己周末要做些什么。
简思唯没有参与到其中,她想至少这个周末,还是回去看看吧。毕竟要遵守承诺不是吗?一种莫名的傲气让她觉得,先食言的人一定不会是她。
董榕榕察觉到简思唯一直沉默着,只是旁听他们的对话,关心地问:“小唯呢?你周末打算做什么。”
“我打算回家。”
“欧阳也说打算回家,不过她答应跟我们一起吃完午饭再回去。”钟佳敏听到后补充着说。
“嗯,小唯跟我一样是Z市本地人。”欧阳怡点了点头。
“小唯,你也吃完午饭再走吧。”
吃午饭啊,不是什么问题。毕竟徐秋白只是让她周末回家,就算她明天才回去应该也可以吧。
简思唯很爽快地答应了。
四人打算先回宿舍稍作休息,再出去吃点好吃的,学校后门的小吃街可谓一绝,价格亲民,口味绝佳,还吸引过美食节目造访。
时钟缓缓指向11点,几人打算动身前往小吃街了。
简思唯刚刚穿好鞋,手机响了,在衣兜里震动着。
她以为是什么无关紧要的电话,也没有看清名字就顺手接了起来。
“思唯,还不回家吗?”一道不能再熟悉的男声传来,简思唯整个人都像被雷击了一样愣在原地。
好突然好突然,他怎么这么突然打电话给我啊!没有一点点防备。
简思唯有些手忙脚乱地调整了一下拿手机的方式,确保她说话的声音可以很好地被听筒收进去。
“我刚刚下课。”简思唯解释着。
“现在可以到北二门来吗?”
“好。”简思唯现在头脑一片空白,她除了答应,想不出其他的回答。
“大家不好意思啊,我家里人知道我下午没课,已经派人来接我了。”简思唯只好临时爽约,十分抱歉地看着他们。
绝对不是有意放鸽子的,毕竟这是简思唯本人都万万没想到的意外事件。
“小唯,你家里比我妈逼得还紧啊。”欧阳怡打趣她。
简思唯来不及多做解释,急匆匆地就拿着手机离开了宿舍。
哪怕知道现在徐秋白还在工作时间,不可能亲自来接她,但又抑制不住的想要快点、再快点赶过去。
简思唯离开后,宿舍里的讨论还在继续。
“小唯家里怎么知道她下午没课啊?”钟佳敏不解地问道。
“何止是知道她下午没课,我估计是她连每一天上什么课都摸得一清二楚了吧。这控制欲,真是吓人。没想到小唯家里人比我妈还恐怖。”欧阳怡摇摇头说,脸上露出一种同病相怜的神色。
“欧阳你怎么说得这么恐怖?我觉得小唯家里人只是比较关心她而已。”钟佳敏觉得欧阳怡是杞人忧天了,简思唯的家人顶多是关心过度。怎么也扯不到控制欲爆棚吧,毕竟都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董榕榕也在一边附和着点头,对于简思唯有这样关心她的家人,她感觉很羡慕,如果有人这样管自己,她巴不得呢。
欧阳怡脸上的表情不是很赞同,“佳敏,我们都是大学生了。”
一般来说,你成年去读大学以后,绝大部分家长都会放松对孩子的管理,很多家长连孩子初高中的课程表都不清楚,更不可能关心他们大学的课程表了。每年关心下你有没有挂科,有没有拿奖学金就不错了。
就连欧阳怡那个对孩子紧张得要命的妈,也没有向她索要课程表。在一个相对来说十分自由的年纪,她也没想到简思唯还会乖乖把课程表发给家里人。
事实上,简思唯跟其他大学生一样,不可能平白无故把自己的课程表发给徐秋白,何况他们这几天的联系为零。
徐秋白是如何得知简思唯的课程表的,个中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甚至,简思唯在学校里干了什么事,意向参加什么社团,报名什么比赛,他都有所了解。
这样病态吗?徐秋白不觉得,他只觉得在他无法时刻陪伴简思唯的时候,知悉她每一个细小的动态,这样让他感觉到安全。
等简思唯快速飞奔到了北二门,果然见到一辆轿车停在大门一侧的马路上,虽然行为本身很低调,但是那个车子却一点也不低调。其实是一款比较少见的商务车,但是流畅的车身和那个彰显豪贵的车标,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周五人流量也不算低,简思唯看到来往的人群,突然有些胆怯上前。
她感受着自己因为快跑过来而迅速跳着的心脏,头上的发丝有些凌乱,她拨了拨头发,在原地站了一会。
手机响了一声,简思唯快速接起。
“我就在门口。”低沉的男声从话筒里传出。
徐秋白,在车里吗?
现在可是11点,离万晟午休的时间还有好长一段时间,照简思唯对他的了解,这绝不是他的作风。
虽说老板早退无可指摘,但是徐秋白,一个极其自律、善于规范自己的人,居然这么轻易打破自己设下的规矩,这很不寻常。
徐秋白给简思唯发信息,是因为他发现了她的迟疑,她的举棋不定。
是不想跟他回家了吗?在学校里遇到更有趣的人和事,所以乐不思蜀了吗?徐秋白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可以允许风筝飞一会儿,但是风筝线一定要被他紧紧攥在手里才行。
所以这条信息是关心,更是提醒。
简思唯不在的这几天里,只有他单方面还在不断关注她,她好像已经把他抛之脑后了。
真不明白现在的小女孩心都这么大的吗?前两天还对着自己说甜言蜜语,祝自己生日快乐,转过头就把自己抛之脑后。
徐秋白当然不可能知道简思唯的异常是因为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天堑般的差距,在他看来,简思唯最开始就是因为他的身家才接近他的。
徐秋白是理科生,但他从来没有这么懂过相对论。
简思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每一分钟都有意义,都是充实快乐的,朝朝暮暮像流星一样快速划过天际。
时间从来没有过得那么快过,但跟她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又都值得留念珍藏。
而简思唯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度过漫长岁月,变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有时候一抬眼以为半天过去了,实则才过去了一小时,高高升起的太阳仿佛在嘲笑他的无知与愚昧。
这么枯燥无味的日子里,每天给金鱼换水喂食,给绿植浇水施肥,变成了最有趣的事。
帮她一起照顾属于他们两人的东西,会让徐秋白产生一种她还在的感觉。
虽然她暂时离开了屋子,但她还留下了一堆麻烦事,而他甘之如饴。
尽管他还保持着最后的骄傲与自持,不想去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可还是忍不住,去主动了解她的课表,了解这个学校里每天在发生什么事。
美其名曰,是想保护她。说到底,只是不想离她和她的生活太远。
明明可以用强制的手段,却又舍不得。
于是徐秋白不想做卑劣小人,只好继续做一个虚伪君子。
亲自来校门口接她,可能是他这个表面上风光霁月的正人君子,所能做出的最出格的一件事了。
克制,克制,还是克制。从小到大被教育要克己慎独,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能玩物丧志,却只是激化了他骨子里的偏执罢了。
违背教条,违背原则,只是不想违背本心。
徐秋白身边的同龄人很多都是富家子弟或者官宦子弟,不可避免地认识几个狐朋狗友,骄奢淫逸之辈,喜欢浪迹花丛,到处沾花惹草,这算是一类富二代的常态和通病。
但他也知道几个痴情人,每天为爱肝肠寸断,完全失了该有的自尊,甚至不惜背离家族,放弃昔日养尊处优的生活。有几分卓文君夜奔司马相如的感觉,有情人饮水饱,就算当垆卖酒也不后悔。
而时至今日,在每天思念的磋磨中,他开始逐渐理解这两类人。
第一类人是可悲的,因为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真正的爱,只能不断寻找,这一路上他们从不付出真心,却指望收获真心。第二类人是可叹的,因为他们遇到了真爱自身实力却不够强劲,以至于必须牺牲一些什么,必须做出艰难的取舍。
徐秋白在没遇见简思唯之前,认为自己不会成为这两类人中的任何一个。
他以为自己是无情的,在过去这么多年的实践中也确实如此。
因为他觉得自己足够清醒,也足够理智可以去看清爱情的本质。
他觉得爱情是一场幻觉。
其实遇到爱情,就跟遇到鬼一样,真正见过的人才知道有多神奇。
徐秋白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感谢上苍,还是应该怨恨它,让他知道了处在爱情中进退不得的滋味。
简思唯给自己打了打气,终于低着头向前走去,不想被围观路人看清自己的脸。
虽然Z大有很多有钱人,但是这辆车的回头率,还是不容小觑。
简思唯不希望开学第一周,她就被定义成深藏不露的千金大小姐或者什么别的名号。
流言猛如虎啊,同志们,千万不要低估你的同龄人的想象力。
低调,在这种时候绝对是一件好事。
其实在学校低调这么简单的道理,徐秋白不会不懂。
但是他就是刻意选的车,低调奢华,能确保他想让知道的那批人都能知道。这辆车与其说是炫富,不如说是在彰显地位。
这辆车说价格,发售时确实很贵,但也还没到天花板级别。它真正珍贵的,在于数量,在于邀请制的购买条件。
整个Z市,开这辆车的人很少,但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至于车内的人是谁,让他们慢慢猜吧。
徐秋白的目的就是要让他们知道简思唯不是好惹的,不要轻易欺负她,想要对她动什么手脚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看看自己,看看自己身后的家族够不够格。
毕竟徐秋白一怒,放到古代也是伏尸百万,全城缟素。
不论最后猜出的名字是谁,都能得出统一的结论——简思唯的后盾很强大,招惹不起。
这是徐秋白对她独有的温柔与体贴。
终于走到了车前,副驾驶的车门被从里打开了,一丝丝夹杂着木质香味的微风吹来。
简思唯险些就要主动坐后座了,虽然把徐秋白当司机不太好,但是跟徐秋白坐得那么近,她实在是有些紧张。
阔别几日后,现在的心境和当时已经大不相同了。
简思唯上车坐定后,徐秋白自然而然地伸过手帮她系安全带。
简思唯一动不敢动,像个雕塑一样僵硬。
好几天没见面,突然就是这么亲密的距离,她一低头好像就能亲到他的脸颊。
“刚刚我不方便下车。”徐秋白解释道。
如果这不是在学校门口,徐秋白还不想过于招摇反而给她招致麻烦,他一定会亲自下车给她开门的。
他的绅士风度,愿意全部给这个女孩。
简思唯还处在震惊中,又惊又喜地开口说:“没事没事,你居然亲自来接我了。”
徐秋白不下车太正常了,他下车了她才要开始惶恐吧,她何德何能劳动万晟的总裁来接自己啊,她简直想接一句臣女惶恐了。
徐秋白侧着身子,微微一笑,安全带啪嗒一声系好,“这不是应该的吗?”
什么是应该的?接一个朋友回家?这个朋友还是和自己住在一起的关系。
简思唯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只好傻笑着,直直地看着前面的车窗。
她心里其实挺高兴挺惊喜徐秋白来接她的,但可能是出于矜持吧,她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表达感谢。
徐秋白看着简思唯傻乐的样子,也没有多做强求,毕竟她把心思全写脸上了。
“别紧张,回家吃饭。”照他这么说,今天又是徐秋白下厨?这可把简思唯高兴坏了。
虽然在Z大可以吃到全国各地的美食,但是徐秋白烹饪的食物全世界仅此一份,超级限量发售,可遇而不可求。
车里开着冷气,窗外的风景不断变化,从略显荒凉的高架桥渐渐变成热闹的商业区,人声鼎沸,哪怕隔着车窗玻璃都能看到每个人脸上的笑意。
周五了,马上就是周末啦!社畜的生活可以暂停下来歇一歇,和姐妹约个时间聊天下午茶、一起吃顿火锅、一起逛逛街,都不失为放松的好方法。
简思唯不由自主地在车里伸了个懒腰,中午的太阳暖暖的,照得人直想睡觉,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她脸上的绒毛在浅金色的阳光下闪着微光,脸颊透露出健康的淡粉色,呼吸之间,好像有香甜的气息在不断弥漫开来。
感觉今天的车程好长,她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了一点泪水。
嘴刚张到一半,她发现徐秋白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就瞬间把嘴合上了,动作机敏得像只小松鼠。
“困了就睡会。”徐秋白的声音放得很低,克制又深沉,像大提琴的低鸣。
简思唯点了点头,调整好座椅后倚靠着座椅偏头睡了过去,羽扇般的睫毛乖巧地贴在眼睑下,整个人一动不动,像精美的芭比娃娃一样。
在简思唯看不到的地方,徐秋白悄悄把车速降低了,他刚刚考过驾照的时候也没开得这么慢过,就好像车上载的是什么易碎易爆物品,不容一丝闪失。
不断地被车超过,甚至有人给了鄙夷的眼神,似是在嫌弃豪车的所有者车技居然这么烂一样。
被跑车超过,被轿车超过,被电动车超过,被自行车超过,最后和行人走得一样慢。
徐秋白统统不在意。
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让他的公主享受一场美梦更重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