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此话怎讲?”姬掘突看到打断自己号令的是郑国望族祭氏祭旬,原本心中的意思不满立马消散一空,诚恳地问道。
“主公,此镐京之变,周朝衰落已成事实。先公临危受命,获封郑地,此天意也!然则郑国封地不过一邑,虽主公贵为伯爵,然实力较之各诸侯,远远不如。今倾全国之力,方才三千兵甲,百十战车。然秦晋两国,稍加整顿,便有数万之师。若待来日征伐一起,郑之覆灭,但顷刻耳!然则主公于骊山一战,横扫四方,我郑国兵甲,士气正旺。西戎两万大军尚不足以当,回望诸侯谁敢缨锋?此天赐良机,正得开疆扩土,一扩郑国封邑。”
各诸侯之间虽然稍有小战,但不成规模。大多数诸侯依旧是和平相处,相安无事。冷不丁听祭旬说日后可能又大规模战争,姬掘突有些诧异。又看到祭旬年纪和自己相差仿佛,便有些轻视于他:“这话有些危言耸听了吧。我郑国独善其身,秦晋两国为何伐我?”
“主公,此言大谬!”看到姬掘突这么说,祭旬有些着急,然则他自己也想不出日后各国征战的理由,只是心中隐隐有这么一种猜度罢了。此时觉察到姬掘突话语中的轻视,他又说道:“难道主公甘当一城之主?难道主公甘御百乘之兵?难道主公甘愿于申国称臣?”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火,祭旬这三个问题,立马把姬掘突心中的无名野火挑逗起来了。回想着骊山之下,自己统帅四国之师,一声令下山河动色的场景,姬掘突摇了摇头:“当为人上人!”
“然则一城之主何以称霸?”祭旬又问道。
姬掘突听到“称霸”这两个词,心冷不丁一跳,这两个词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让姬掘突浑身的血都变得燥热起来。
他一拱手,鞠躬问道:“还请先生有以教我!”
祭旬赶忙扶起姬掘突,说道:“主公严重了,微臣愧不敢当。若主公有此雄心,臣有一计当以奉上!”
“先生请讲,掘突定当领命。”
“我郑国封邑远在洛邑东百里之外,而与洛邑之间的平原之上,水土丰饶,更有郐国八邑正拱手待取。方此之时,我郑国兵锋正盛,而又当农忙之时,各城邑百姓皆忙于收粮,守备之兵勇必然空虚。以我一邑之全力,攻其八邑之空虚,如探囊取物耳。故此时,我军必不能东行回国,当取道南方,先夺鄢城,后下蔽城,然后北上,取丹城、补城依城,随后东进,再取文城、历城和莘城。回国之后,以雷霆之势,强收平王所赐之叶城蒯城。有此十邑,整顿军马,不几年,郐国可亡。占郐国之地,再图虢国,期之时,前华后河,左洛右济,主芣、騩而食溱、洧,便是秦晋大国来攻,也无惧于他!”
听完祭旬的话,姬掘突心潮澎湃。原本想着自己不过是一个大夫之子,平生也便跟着周平王打猎呼号了,然则眼前竟然又这样一个机会,可以让自己成为秦侯晋侯这般的存在?
姬掘突抬头,望向天空。
阳光极为刺眼,白茫茫一片中又眩晕的感觉。
他低头看向身前三千郑兵,只觉得口唇有些干燥。
“可是无端攻打郐国,收取他八城,恐怕其他诸侯不同意,周平王也会责怪。”姬掘突盯住祭旬说道。
祭旬大喜,姬掘突这般说,便表示他已经认可了自己的计划,只是缺少一个动手的理由而已。
“主公,你现在是周朝正卿,还怕没有理由吗?”祭旬轻松说道。
“理从何出?”
“此番祖祭,郐国紧邻洛邑,为何不来参加?平王东迁,郐国既为邻国,为何不来勤王?西戎叛乱,郐国为何不出兵相救?”
姬掘突眼睛一亮,貌似这些理由都很成立呀。
“恐怕各诸侯不仅不会反对,反而会前来上书支持。而平王现在以为能够仰仗的,便是主公与国舅。主公能取郐国八城,是为平王出气,平王高兴还来不及呢!”
姬掘突不再多问,猛然回头,看向自己三千郑兵。
“命!”
姬掘突是如此的果敢,如此的干脆,只听到祭旬这么一番话,便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攻取八城。
而他,也真的相信,凭借着这三千兵甲,可以称霸中原。
所有的理想主义者,在起初看来,都是渺不可察的,唯有他乘风破浪杀到云霄散处,站在那耀眼的太阳之下,人们方才能主意到他雄伟的身影。
一声怒喝,姬掘突喊得歇斯底里,黝黑的脖子因为充血渐渐变得赤红,怒吼之时青筋暴露,仿若是一只刚刚下山的猛虎在对着山林百兽嘶吼,宣示着自己的威严和霸气。
“在!”
郑国三千兵甲齐刷刷地回应。
这是他们的新的君主,是一位年轻勇敢的君主,是冲杀在前无人匹敌的君主!
秦侯晋侯何等威望?依旧要为他们的君主鞠躬行礼,申候贵为国舅,也要反复拉拢!
姬掘突,是他们的骄傲!
姬掘突,是一个年轻的,有力的,无敌的新君!
他们回应的整齐而有力,正在后宫中高兴地跳起来的周平王冷不丁听到海啸一般的声音,慌得吓了一跳,赶忙跑着走出宫殿,往外眺望。
原本在麦田中拿着镰刀收割麦子的农民也都纷纷站了起来,捶着发酸的腰往声音的来处打量着。
姬掘突这一刻无比的自信。
“南下鄢城!”
姬掘突挥手向南,这一指,在公元770年,是郑武公元年。
这一指,春秋正式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