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
简介
我与庶妹及笄那日，阿爹做了个决定。
一个女儿嫁给侯府世子，另一个女儿去国子监读书。
庶妹抢着要出嫁，然而不出一年，她在侯府受尽欺凌。
而我在国子监邂逅太子，成了无比风光的太子妃。
庶妹分外眼红，一杯毒酒送走了我。
再睁开眼，我与她重新回到及笄之日。
这一次，她抢着去国子监读书。
「姐姐，太子妃之位是我的了。」
可她不知道，我能成为太子妃，靠的从来不是太子。
1.
五月二十八，是我和庶妹的及笄之日。
「如今女帝执政，女子也可进入国子监读书，你们姐妹俩也长大了，阿爹便替你们做了主，一个嫁给威云侯世子，一个去国子监读书。」
「至于选哪个，就你们自己决定吧。」
阿爹拿出两张字条，一张写着「嫁」，一张写着「书」。
庶妹沈嫣然小跑过去，一把抢下那张「书」的字条，转身的时候得意看了我一眼。
「阿爹，我选去国子监读书！」
沈夫人十分震惊，她不知道沈嫣然这是发什么疯。
她拉过沈嫣然，悄悄耳语:「嫣然，你平时不是总念叨那个威云侯世子么，怎得今日不选他了呢？」
沈嫣然嘀嘀咕咕解释:「娘，你不懂，去国子监才是正解。」
她解释完，沈夫人也没明白，为何平日里一看书就跟屁股着火了似的女儿会选去读书？
连阿爹也错愕了一下:「嫣然，你确定了吗？」
沈嫣然昂首挺胸点了点头。
她又暗中推了一下沈夫人，正云里雾里的沈夫人才堆起一个笑，软声软语对阿爹说:「老爷，既然嫣然有心读书，便让她去国子监吧。」
「好，那就这么定了，嫣然去国子监读书，青黛嫁给威云侯世子，阿爹会尽快安排！」
沈嫣然突然选择「书」，令沈夫人和阿爹不明所以。
可我心明目清，沈嫣然这是和我一起重生了。
前一世，她可是抢着嫁威云侯世子。
要做那一品军侯的儿媳。
2.
前一世的及笄之日，阿爹同样给出「嫁」和「书」两张字条，我和沈嫣然一人一张。
那一次，也是沈嫣然先选的。
她娘沈夫人当年本是我爹无意中邂逅的青楼歌姬，后来娶进府中成了小妾，由于我娘亲死得早，夫人位空出，才被阿爹扶为正室。
阿爹偏爱沈嫣然，一心向着她。
若不是诺大的相府，需要一个真正的世家女掌家，而沈夫人与沈嫣然不学无术，只怕我能不能活到及笄之年都是个问题。
当阿爹拿出两张字条后，沈嫣然迫不及待抢走了「嫁」。
至于我，则被动选择了「书」。
沈嫣然十里红妆，如愿嫁给了威云侯世子薛锦之。
可出嫁未过一年，沈嫣然便受尽欺凌。
原来，薛锦之在侯府藏了一位美娇娘。
她叫曹雪儿，曾救了薛锦之一命。
薛锦之宠她入骨。
曹雪儿仗着心上人宠爱，处处给沈嫣然找麻烦。
薛锦之没好脸色，公公婆婆又是娇惯儿子的主，沈嫣然受了万般委屈，只能无数次夜里哭醒。
后来，她求沈夫人要与薛锦之和离。
阿爹大发脾气，一度牵连了沈夫人，最终只送回11个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回家无望，沈嫣然在日复一日忍气吞声中形销骨立。
而我去国子监读书后，邂逅了当朝太子萧旭，并成为了太子妃，一时风光无比人人羡慕。
穷途末路的沈嫣然眼红得像个兔子。
没多久，她与我一起回了沈家。
桌上有两壶酒，爹娘一壶，我俩一壶。
她倒了两杯，自己先喝了一杯，我才喝了一杯。
酒中有毒，我俩双双死去，却又同时重生回及笄日。
这一次，她毫不犹豫抢走了「书」。
「姐姐，太子妃之位是我的了！」
「那侯府内受尽欺凌的苦楚，你也该尝尝了！」
可她不知道，我能成为太子妃，靠的从来不是太子。
而这个太子也并不是什么良人。
表面的金玉遮挡不住内里的败絮。
有的人，光是遇见，就已是一场花光运数的劫难了！
3.
六月六日，宜嫁娶。
我化了精致妆容，披着一身大红喜服，坐着晃晃悠悠的花轿，一路从相府来到了侯府。
一个俊俏男子扶我下了花轿。
「娘子当心些！」
这人便是薛锦之。
若不是我重生过，只怕以为这是一位温柔夫君了。
侯府世子成亲，场面极其壮观，我的嫁妆也不算少，只是比前世沈嫣然出嫁要少了一半。
只是这些也不重要了。
我出嫁之后，相府掌家的人就变成了沈夫人。
过了这许多年，她也该会些皮毛了。
至于娘亲留给我的嫁妆，总有一日我都会尽数要回。
片刻神思游荡，我在喧嚣声中跨过了门口的火盆，只听得有人大叫一声「红红火火」。
我冷笑一声，只怕这火多半是幽冥的业火吧。
礼成之后，我成了侯府的儿媳。
而沈嫣然也去了国子监，过上了天天读书的日子。
女子读书，目前仅有特例，并未大范围开放资格，因此国子监中的女学生也是受排挤的存在。
先生不待见，男学生欺负……
沈嫣然倒是难得不在意这些。
她只是在大半歪瓜裂枣中寻找一个霁月清风的人。
而那个人会是她的救赎，是她改变命运的机会。
可是啊，人这一生，对什么有寄托都不足为奇。
但对象唯独不能是一个人。
这个道理，沈嫣然永远不会懂。
那么，就祝这一世的我们，都能有光明的未来。
4.
我在侯府的日子并不好过。
新婚当晚，我独守空房许久，才知薛锦之喝醉了酒，晃晃荡荡去了心上人曹雪儿的屋子。
我连喜服还没脱，直奔向曹雪儿处，一脚踹开了门。
「夫君……夫君……」
我站在门口没进去，而是转身冲着外头大喊。
此刻，宾客尚未完全散去，薛锦之有种就别要侯府的面子。
片刻后，薛锦之冲出怒吼:「回去！」
他拉着我回了新房，身后是香肩半露楚楚可怜的曹雪儿，水汪汪的眼中藏不住怨毒。
「啪」一声关上了门。
「沈青黛！你干什么？」
我直视着薛锦之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今、夜、在、这、睡、否、则、我、要、出、去、大、闹、都、别、好、过！」
今晚是我的新婚夜，不管他真醉酒还是假醉酒，如果新郎不睡在新房，我会被泼污水。
不是不能被骂，而是我凭什么因为薛锦之挨骂？
他指着我:「沈青黛，你……」
我转身上了床。
薛锦之只好不情不愿睡在南边躺椅上。
天未亮，他便离开了。
等到归宁之日，薛锦之以有事为由躲出去了。
我一人回了娘家。
这一日，沈嫣然也在，估计是特地赶来看笑话的。
她笑眯眯问我:「姐姐，怎不见姐夫陪你回来呢？」
我随口道:「死了，不方便！」
沈嫣然:「……」
阿爹不满倪了我一眼。
沈嫣然继而道:「姐姐，据说那薛锦之府上藏了个心上人，怎么样？美不美？世子对她好不好？」
「比你美，比我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喝了一口茶，歪着头继续说:「妹妹这么好奇呀？要不和阿爹说说，你也嫁进来得了，嫁几个不是嫁呢？你说姐姐说得是不是？」
沈嫣然脸色一变，还没说话，倒是让沈夫人抢了先。
「这福气还是留给你吧，我们嫣然可是要嫁太子的人。」
我讶然道:「太子？」
沈嫣然轻轻笑道:「呦，姐姐还不知道吧，我在国子监偶遇了太子，还说了几句话呢。」
太子萧旭的出现倒是比前世早了许多。
不知何时，沈嫣然附在我耳边，还把我吓了一跳:「这一次，我沈嫣然才是风光太子妃！」
「沈青黛，到时你给我提鞋都不配！」
她居高临下看着我。
「啪！」
我起身迅速甩了她一耳光。
阿爹和沈夫人始料未及，看疯子一样向我要解释。
「她骂我！」
沈嫣然反应过来，也要打我，却被我喝住:「沈嫣然！你不过是相府的庶女，如今我可是一品军侯府的世子妃，你敢打我？」
「怎么？相府要打侯府的脸么？」
阿爹倒是清醒:「嫣然住手！」
他站在沈嫣然前面，对我说了一个字:
「滚！」
我麻利哪凉快哪待着去了。
至于沈嫣然想嫁太子这件事。
这很难评。
我祝她成功吧。
5.
七月初一，公主府举办莲花宴，邀请各路佳人赴宴。
侯府也收到了请帖。
这一日，我来了公主府，才注意到曹雪儿也来了。
我嫁过来的半旬内，除了新婚夜，再没管过薛锦之和曹雪儿这对有情人，曹雪儿偶尔来炫耀她的爱情，也都被我打了回去。
字面意思，动手能解决的事，就不浪费嘴皮子争吵。
曹雪儿消停了一阵子，连薛锦之都安分许多了。
只是，曹雪儿要来莲花宴，我倒是半点不知情。
「雪儿雪儿，你这衣裳是城中当下最时兴的款式吧。」
「那是，你瞧雪儿额间的花钿，这可是最新的贵女款呢。」
「我盯了那铺子许久都没买着，世子对你可真好呀。」
「雪儿也是心地善良，她可是救了世子一命呢。」
曹雪儿身边围着两个不知谁家的千金小姐在叽叽喳喳。
她轻轻咳了一声:「姐妹们说笑了，世子已经娶了夫人呢，雪儿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曹姑娘这姑娘可说错了，想要过什么日子，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一声轻笑。
「爱情么，不被爱的人，才是最该退出之人。」
「世子的心思可都在曹姑娘心上呢。」
曹雪儿看着来人:「姑娘是？」
「我是沈嫣然，是沈青黛的妹～妹。」
沈嫣然的「妹妹」二字说得咬牙切齿。
半个时辰后。
曹雪儿手持一个精致酒壶，笑意盈盈向我走来。
「姐姐，雪儿之前与你多有误会，眼下借公主府的这壶酒，我们姐妹一笑泯恩仇怎样？」
她一步步走近，突然平地打了个踉跄。
我接住了酒壶。
准确地说，是她把酒壶放在我手里的。
之后曹雪儿摔了个大马趴。
「哎呀，雪儿你怎么了，姐姐你推她干什么？」
沈嫣然不知里外扯着嗓子大叫。
许多人听声围过来看热闹。
有些人已开始为曹雪儿发声。
曹雪儿红着眼圈道:「不关姐姐的事，是雪儿自己不小心，在平地摔了让大家见笑了。」
那两个某家千金:「雪儿你别怕，她沈青黛虽是相爷的女儿，也不能随意欺负人啊。」
我听着几声吠叫，轻轻笑出了声。
「曹雪儿，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呦。」
「一来你和我没有血缘，二来你在侯府可是无、名、无、分呢，怎能管我这世、子、妃叫姐姐呢？」
曹雪儿死死握紧了拳头。
「这和你推了雪儿无关！」马前卒千金仗义执言。
曹雪儿扑打扑打尘土，从旁边桌子上拿来一个杯子，莞尔道:「夫人，大家都看到你推了雪儿，雪儿也相信夫人不是故意的，不如你给雪儿倒上一杯酒就当是赔礼了。」
我手上有一壶酒，周围没有别的酒壶。
连地方都如此恰巧。
看来，这是有备而来。
我优雅拿起酒壶，给曹雪儿倒了一杯酒。
曹雪儿才要仰头喝下，我便快速上前抢过杯子，在她耳旁呵气如兰:「你这金丝雀，算的不过是情爱，我掌家多年，谋的可是生死！」
我勾唇一笑，径自喝了那杯毒酒。
入目所见，都变斜了。
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影越来越近。
嘈杂的言语中混进了一声清冽如泉。
「沈青黛……」
我刚想答应一声，无奈眼前只剩一片黑暗了。
「沈青黛、沈青黛、」
谁在叫我？
我用力睁开了眼睛。
一张好看的面庞上生着一团怒气。
是我倒下前看到的红衣女子。
她是公主府的主人——女帝的女儿凛云公主。
前一世，我见过三次凛云公主，一次是在国子监中，她和太子萧旭吵架，另一次则是在威云侯府，她来拜见过寿的薛侯爷。
还有一次，则是在路边，她给了乞丐一块金子，并说:「有朝一日，我会让你们都有饭吃，有衣穿，有事做，有家可安居！」
不过前一世，凛云公主没办过莲花宴，也有可能是我不知道。
而就在方才，我把部分宝压在了凛云公主身上。
曹雪儿演摔倒让壶这出戏，不过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逼我给她倒酒，而酒壶中一定下了料，她喝酒出事，公主和薛锦之都不会放过我。
可是，她可以狠到暗害自己，却不会狠到搭上自己的命。
因此酒壶虽有料，却绝不致命。
我这才抢下了酒。
并且，我这个相府的女儿兼具一品军侯的儿媳若是出了事，公主府的主人绝不会坐视不理。
尤其是，我信那人，她会救我。
「这么会喝毒酒，你不要命了？」
凛云公主皱着眉关心地问。
我识趣道:「公主会管臣女的。」
她笑着打量我，似乎在看一件绝世稀奇宝贝。
「曹雪儿呢？」
凛云公主才收了眼神，冷漠道:「她敢在本公主宴会上下毒害人，自然不会轻饶了她。」
「打了二十棍，晕了，已叫人送回侯府去了。」
我歪着头好奇道:「公主就不怀疑是臣女故意为之么？」
凛云公主一手微蜷，食指伸出微弯，轻轻抬起我的脸，直至撞上她一道冷静幽微的眼神。
「沈青黛，我不是笼中的金丝雀，我有脑子！」
她气鼓鼓走了，空气中还流下一句话。
「身子休养好了，赶紧滚回侯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