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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辞职的计划暂时搁浅下来,但我把辞职信稳妥地收在了我的抽屉里,想着到年底拿完年终奖如果曹晖还没有离开橙时,那我就把信一交,从此江湖路远,无需再见。

林絮来找我,看上去是来说工作的,但开口第一句却依旧是八卦:“跟我说实话,你忽然不走了,是不是因为林江南?”

我头也不抬地说:“那要不我还是走吧。”

“别别别,我就是问问。”她在沙发上坐下来,又问我:“那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我那天那么拦着你都拦不住。”

“我舍不得钱。”

“真的吗?”

我扔下手里的鼠标,转过椅子看着她,笑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林絮笑吟吟地不言语,手指在我沙发扶手上抠了两下,揪起一个线头来,然后使劲的拽断,伴着那细微的断裂声,她开口道:“我是挺不愿意相信的,林江南多好一小伙子。说起来,这些年你可错过不少了,你刚来的时候李远伟……”

“你怎么把他翻出来了?我跟他啥事没有。”

“说的就是你们啥事没有。那会儿你刚来公司,李远伟对你可上心了,我们都看得出来他对你有意思。就你,一天到晚的装傻充楞,生生把人家的小火苗给灭了。”林絮站起来颠颠的走到我面前,“那天你跟我说完后我又想了想,虽然林江南跟你是演戏,但是人家肯演这个戏,这本身也能说明点问题。”

“你还说?”我瞥她,“再说,我现在就辞职以证清白去。”

“你证什么清白啊,我是希望你们不清白!”林絮用手指轻戳我脑袋一下,就像在戳她闺女,“你都三十了,还是要多给自己机会,别以后后悔,那可就来不及了。”

“嗯。”我敷衍地说。

“你听见没有啊?对自己的事上点心。”

“你怎么跟我妈似的啊……”

她怔了怔,笑着叹口气,“也是。有了孩子以后吧,就习惯了父母的思维,自己以前厌烦父母做的事,现在自己都会做,还觉得自己特别有道理。”她把一绺散下来的头发捋到耳后,“得,不说这个事了。”

林絮终于转了话题,回归到了工作的主旋律上。她先对我不辞职的决定表示了充分的肯定,并鼓励我在接下来的工作中再接再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百尺竿头、再创辉煌。然后她顺手给了我一个医美机构的宣传册项目,让我尽快给做了。

“好好干哦。”林絮为我加油。我真想给她唱一首《龙虎人丹》,踢死她。

但我其实没有什么心思干活,打开软件也是东点一下西点一下,周遭的一切忽然都变得非常有吸引力,一双外卖赠送的一次性筷子我都能在手里盘上半个小时。

虽然需要做的工作就像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我头顶,让我干什么都带着负罪感,可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不断的分神,分神,分神。

最后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拿起了手机,打开了相册,把我拍的那张林江南的照片给翻了出来。照片里,林江南的目光清澈而锐利的看着我,就像那天一样,如同还带着那天的寒风,那天的温暖,那天酒吧的烟味和那杯长岛冰茶的辛辣。

他真的是挺不错的,挺美好的,和他在一起也是挺舒服挺愉快的。我想,要是能一直做朋友多好,要是他别向我走近多好,要是我对他一点都不动心,多好!

朋友,我们恐怕是做不成了,但在一切尚算不错的时候戛然而止,也是好的。

我选中了林江南的这张照片,犹豫再三,点击了删除。

照片删掉了,我心情不是很好的同时又感觉到了一丝轻松。倘若许亦静知道我的整个心路历程恐怕又要贴着我的鼻子把我骂一顿了,她那么勇敢的人是不会懂我的怯懦的。她会说我不解风情,亲手扼杀掉一段可能发生的美好情感。

可美好的情感自己死掉和被我扼杀掉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死掉,扼杀在摇篮之中还能省去大把的精力与时间。

倘若是林絮知道了我的想法,大概是要恨铁不成钢的叹气,说我这样下去是要注定孤独终老的。可我为什么非要与别人终老白头,反正我自己最终也会白头。

像我这种外表坚强内心脆弱的人,还是别不自量力的去招惹爱情了,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我喝着咖啡,隔窗看着外面天空,灰暗而阴冷,看上去像是要下雪的样子。不过我才不相信北京会下雪,回回预报,回回不准。气象台总说‘约好的雪没有来’,真是自作多情,谁跟他约好了?预报不准就说预报不准呗。

这天晚上,我留下来加了个班,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但回家更没什么要紧的事。下班时候程立仁见我加班还跑过来给了我一个自嗨锅,嘱咐我别忙的太晚,弄得我挺不好意思,毕竟我是准备在办公室看电影的。

为了应付自己的良心,我先做了一个小时医美机构的画册,然后一边吃自嗨锅一边看了一部印度电影,看得非常开心。

快九点的时候手机响了一声,我抓过来一看竟然是曹晖发来的,对我说:“贸然送花去你们公司是我考虑不周,没顾及到你们同事的看法,妹妹要原谅我哟。”

也不知道林江南回去是如何跟曹晖那边说的,曹晖竟然也会有觉得自己考虑不周的时候。不过,后面妹妹那俩字又把我恶心到了,可见依然贼心不死。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手指如飞地键入信息:“我不是您的妹妹,我是为您公司服务的乙方设计师,希望您记住这一点。与工作无关的东西,烦请曹总不要再送过来,我一概不收。谢谢。”

“好好好,我错了,以后不送东西了,你别生气。”他发过来一个挤眼睛的表情,“平安夜有没有时间一起出来吃饭呀?我当面认个错好不好?”

如果手机不是我自己花钱买的,我一定把它摔碎了。

我抓着手机噼里啪啦地键入了一大段话,写完想了想,又给删了。

说再多也没用,这个曹晖油盐不进,不管我说什么他都有他自己的一套理解,我估计我就是骂了脏话,他都会觉得我是在跟他打情骂俏。于是我索性换了个说辞:“没空,我已经有约会了。”

“哦?跟男朋友约会?”

“是的。”

“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呀?”

我撇了撇嘴,心说你是谁啊?你为什么要知道?

“最近。”我回复。

“祝贺祝贺。”他发来一个鼓掌的表情,紧接着又跟了一个红包。我嫌恶的吧手机丢到桌上,自然是没有去点那个红包,也没有给他任何回复。

过了没几分钟他又发了消息过来,“哪天带来一起吃个饭,我帮你把把关。”

“不用。”我硬邦邦地回他,“我要开车了。”

“好,注意安全哦。”

注意你个大头鬼!

我的心情被曹晖这么一搅合,无比恶劣,画册没心思做了,电影也没心思看了,于是收拾收拾准备回家。关灯的时候我看了看放在茶几上的那束花,它已经没有昨天那么水灵了,我想着要不要给它洒些水以延长开放,可走回去拿纸杯的时候我又改了主意。

算了,就这样吧,让它多活几天也没多大意义。

打完卡时已经九点多了,写字楼的走廊里已经关掉了一部分灯,显得非常冷清和昏暗。外面又黑又冷,我紧了紧大衣冲向停车场,那里依然有不少车还孤单寂寞的等待着它们的主人。我钻进车里,仰头去看这座写字楼的窗户里透出灯光。

这是一个周五,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的在忙,有多少人像我一样,不过是在这里用工作杀掉一些时光。写字楼的对面是个商场,远远就能看见商场门口的大圣诞树闪着灯光,晶莹璀璨,一张张大减价的海报张贴在楼外,温暖又热闹。

圣诞节快到了。

办公楼的底商店铺有人正在加班卸苹果,可能是准备过节时做小礼物发送。也不知道从哪年开始圣诞节流行送苹果的,我记得我上学时还没有这个风俗。不过苹果这个东西的植入,让圣诞这个洋节开始有了本土化的味道,等什么时候圣诞节流行吃饺子了,就说明本土化彻底成功了。

我和姚峰就曾经在圣诞节吃过饺子,他说我们的这种行为是对大众流行文化的解构,是温和的行为艺术,是传统文化与舶来文化的一次嫁接。我说他忘了订餐厅就老老实实承认,不要强行拔高、上价值。

他嬉笑着拒不承认,非说圣诞节吃西餐这种事太过流于形式,何等庸俗,配不上我的气质。可我说我就是一个俗人,不俗,谁谈恋爱啊!

我甩起背包来要敲打他,他就跑。那天下着雪,我俩连跑带滑的在路灯昏黄的街边转悠,那点饺子的热量很快就被消耗光了。我冻的满脸通红,把笑容都冻在了脸上,姚峰紧紧的搂着我,说不如再吃一顿夜宵吧。我问他吃什么,他张开嘴说:“西北风吧,你尝尝,甜的。”

那时候庸俗的我陷入在庸俗的爱里,觉得西北风真的是甜的。

傻死了。

那年盛传2012年是世界末日,吃着饺子的时候我掐指一算,等到了2012我肯定已经跟姚峰结婚了,都跟姚峰结婚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我俩肯定能死在一起。

然而半年后,我俩分手了。世界末日却没来。

真是世事无常。

便利店送货的车开走了,车灯晃过我的眼前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出来,我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自己竟然还有笑容,未免心惊。

这几年我其实已经很少会想起姚峰了,就是最近不知道怎们回事,他时不时的就会跳进我的脑海里刷几下存在感。不知是不是因为年关将至节庆密集?这或许是属于‘每逢佳节倍思亲’的一个变种心理?我的亲人都在身边,没什么可思的所以想起他来了?

可我讨厌想起他,讨厌想起跟他在一起的美好,因为我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结局。

我抖擞精神发动了汽车,车灯自动亮起照亮前路,灯光下一些细小的东西在缓缓飘落。我怔了怔,打开了车窗向漆黑的天空看去。

这次,约好的雪,居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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